輕歎口氣,她緩聲清語:
“按本朝刑統律製,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徙二年,倘若晚玉不幸今日死在府中,她家人定報官鳴冤,卻不知屆時會是二夫人受杖一百,還是極可能由昭瓏你代罪被徙二年?”
昭瓏聞聲一懼,下手果然遲疑起來,便拿眼望向夏閑娉。
“愣什麼愣!繼續打!”夏閑娉尖喝。
尚墜眉心一蹙,略含暗惱,密睫往下眨了眨,輕笑起來。
“那金絲香囊不是晚玉偷的,端午那日在書房裏,二夫人離開之後公子便把它送給了我,我嫌它無趣,故而轉手送給了晚玉,不知這個解釋二夫人聽得進、聽不進?”
便不信這手衝斷,還劫殺不死這局棋。
夏閑娉既驚又怒:“你少在這裏信口雌黃,蠱惑人心!”
“那我便問二夫人,你可曾在人前見公子佩過這金絲香囊?”雖然不明白這東西為何會被扔在荒草叢中,但從未見白世非戴過卻是事實。尚墜轉首望向第一樓的幾個護院,“你們平日與公子最為相近,有誰見公子戴過這玩意兒?”
護院們紛紛搖頭說不曾見過。
夏閑娉猛拍案麵,嘶聲厲叫:“我不信!公子斷不會把它送人!”
尚墜輕輕一笑,眸波生色,抬手時繡袖滑下,露出一截皓白玉腕以及腕上碧綠無比的白府徽花翡翠鏈子,她撩了撩發鬢:“倘若我說這鏈子便是公子送的,那二夫人信也不信?”臉蛋兒向晚晴微微一側,蛾眉因那抹輕笑而淡展,“還有,那隻黃玉經火龍把杯,如果我沒記錯,好像也是公子送的?”
晚晴撲哧一笑,與她一唱一和:“便是太後賞給公子的那管玉笛,現今不也在你手中嗎?你便是想要那天上月亮,隻怕公子也會為你摘下來。”
夏閑娉一張臉已經漲如豬肝之色。
尚墜施然複望向她,氣定神閑:“如今便是人證在此,我說晚玉並沒盜竊,二夫人倘不信,還是那句話,何不等公子回來問個清楚?再說了,二夫人已將這香囊送與公子,那便是公子之物,不管晚玉有罪沒罪,當不當打,也應由公子發落不是?”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鄧達園領著晚弄匆匆趕至,目光掠見廳裏仆人為數眾多,尚墜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裏,第一樓的護院全立在她身後,一顆緊懸的心總算稍寬了寬,而那些麵色凝重的仆人見主心骨終於出現,明顯全都鬆了眉頭。
鄧達園低首便待向夏閑娉請禮。
然而在他開口之前,尚墜已搶進話來,笑吟吟地道:“二管家,公子日日差人往疏月庭送補湯,他便不嫌煩,我卻喝膩了。今兒尤其悶得慌,便想尋些消遣,可是又怕遭旁人言語叱責,所以想問一問二管家,這白府中的事兒,我尚墜是管得呢,還是管不得?”
鄧達園身形定了定,改而朝她深深施下禮來。
“回墜姑娘,那自是管得,公子今晨便吩咐了,讓小的擇個吉時安排姑娘搬入第一樓。”
這話一出,廳裏眾人無不倒抽口氣。
昭瓏趕緊鬆開晚玉,夏閑娉一臉失驚無神,直直跌坐在椅子裏。
尚墜原本帶笑的臉容陡然沉下,麵寒如冰:
“既然管得,那我可不客氣了,當日大管家曾經說過,仆婢中有擅自毆打、責罰、謾罵、欺淩他人者按家規應杖二十,今念爾等初犯,杖刑可免,但此等恃凶為惡之劣行卻斷不能容,來人!這昭瓏,掌嘴二十!”纖纖食指轉而點向先前把晚玉打倒在地的仆人,“這位!扣一月薪餉以作晚玉藥資,從今後罰為雜役!”
屋裏氣氛緊張異常,那幾個昭緹請來的幫手無不瑟瑟發抖,隻悔不當初。
在偏廳東麵緊掩著的邊門外,躬身側耳躲在門後已不知偷聽了多久的張綠漾笑彎了眉眼,沒聲沒息地直起身子,正待悄悄招呼莫言離去,回頭瞬間卻被身後不知何時潛來的白影嚇得差點尖叫。
白世非一把捂住她的嘴,含笑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
閨房宜教妻
晏迎眉從山上回來時,尚墜已帶同晚晴搬入了第一樓。
綺帳如畫,月華燈影,白世非屈肘支頜半臥床屏,如水眸光隨著尚墜在房中四處移動,含笑看她低簪拂繡領,微步動瑤瑛。
直到她走過來坐上床沿,也不知是否懷孕之故,隻覺眼前人絳綃縷薄,凝雪酥香,從前的青澀已從眉間唇邊褪去,不知何時悄然添了一抹初顏如花的味道,似乎漸漸風姿綽約起來。
碗中的老參湯喝了一半,看他懶懶慵慵地凝視著自己,尚墜手中湯匙在碗邊一頓,便遞到了他唇邊。
他就著匙邊輕抿了口,笑:“這是熬給你的。”
“我喝膩了,苦得要命。”
手掌來回愛撫她薄綃下微凸的腹部,他低聲取笑:“你還比不上我孩兒,他可從沒嫌苦。”
她瞥他一眼:“你孩兒托夢給你的?”
滑入喉嚨的參湯差點被咳出來,他彎了俊唇:“小墜。”
“嗯?”
他頓了頓,又呢喃輕喚:“小墜。”
盛著參湯的匙子往他唇中一塞,淹沒了他的叫魂。
“我喜歡你。”一邊啜飲一邊從眼角瞥窺她的容顏。
她頰上微微一紅,在他癡纏的眸光下悄然含羞,別開了螓首。
“小墜。”他死心不息。
她回過首來,反瞥他的眼神開始不耐。
“你喜歡我嗎?”
原本微粉的臉頰霎時如抹了胭脂,她幾乎是把碗中參湯灌也似的去堵他的嘴。
好苦,他皺眉。
“小墜。”
她即刻打斷他:“不許說話!快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