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年,寧世子又聘了禮部侍郎的千金陳小姐,沒想到對方早就身染重疾,居然到成親那日剛好嗝屁了。
再後來,則是翰林院韋編修家的小姐。這次事先打聽過新娘子很健康,但沒想到卻在對方嫁過來的半路上,讓強盜把新娘給劫走了,至今音訊全無。
就這麼一而再再而三,一直拖到了他們少主寧浣亭如今二十五歲,婚事辦了不下十四次,卻次次都沒能成功。新娘子們總會在花轎上門之前,出現各種詭異莫名的狀況,令婚事最後不了了之。
如此一次又一次,可憐的少主寧浣亭在全城人心目中的形象,從“虜獲少女芳心的殺手”漸漸升級為了“少女殺手”,克妻的名頭算是坐實了。自那以後,極少再有人家有那膽子與他議親,將寶貝閨女嫁給他。
不過極少不代表沒有,尤其京城內有位極度熱心於亂點鴛鴦譜的老人家——當今聖上。這位老皇帝一向甚為欣賞寧浣亭的人才,第一暗衛絕情便是他從前賜給寧浣亭防身的。在聽說寧浣亭婚事連連失利之後,他老人家果斷禦筆一揮,將遠在光州的玉雪郡主賜婚給他,認為帝王龍氣護佑之下定能讓寧浣亭在此次脫單成親而後三年抱倆順利當爹。
玉雪郡主,並非出身皇室,而是原鎮守邊疆的虞將軍遺孤。虞將軍為國效力鎮守邊疆二十年直至戰死沙場,生前各種英勇事跡令天下人傳唱至今,被視為精忠報國愛國誌士效仿膜拜的楷模。而他生前膝下留得一女,在他戰死之後被當朝皇帝下詔封為郡主,還賜了光州這座偏遠小城為封邑。要知道雖然是偏遠小城,但能有封邑可不是非皇室成員能輕易得享的,這就足見天恩浩蕩,老皇帝夠熱心。
“玉雪郡主,雖然不一定人如其名是個玉雪可愛的美人,但好歹是將軍之女——所謂將門虎女,應該身體康健得虎虎生威,腰肢跟石磨盤似的粗壯結實耐用,隨便揮揮巴掌都能拍死一頭老虎……應該不會輕易就病死。而且聽說一路護送都有高手開道,那就算遇到刺客也應該沒什麼問題……”沛芙喃喃地數著,最後感慨,“看來這次少主終於能為人夫,生幾個小主子了。”這種老淚縱橫、老懷甚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果然少主婚事成功的難度,已經大大超出他們當初通過暗衛考核的難度了麼。
正念叨著,她忽然想起一個很要命的問題,猛地抬起頭:“僚友!等少主成親後,我們還需要像往常那樣,你蹲在少主房間的屋簷上、我趴在少主房間的大梁上守夜嗎?那樣我……們會不會長針眼?”
想想人家在房裏頭洞房花燭,被翻紅浪溫情旖旎之際,卻有一兩個人或蹲或趴在房頂大梁上頭圍觀……怎麼都覺得這情景太詭異!真不知道其他人家,尤其是那家中娶了十個八個小妾的大臣家中,那幾個貼身暗衛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要不……有空我去請教下種馬二皇子家的絕心,他應該對這方麵比較有經驗……”沛芙摩挲著下巴,自顧自腳尖勾著屋簷一角,倒掛在半空中開始認真的思考。這個姿勢是她一直以來思考事情時的習慣。
等她思考到一個段落再抬起頭時,才發現身邊那座巨大的黑色冰山早已經消失不見。
——反正也沒指望這位冰山僚友能對此事發表什麼言論。
她撇撇嘴,伸手將臉上蒙麵的黑巾拉下少許露出嘴巴,然後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就著那倒掛窗前的扭曲姿勢嗑了起來。瓜子殼如同暗器飛鏢般隨著她的動作,不斷射向屋邊的一圈大樹,發出極輕微卻頻繁的噗嗤噗嗤聲。
正嗑得歡暢,窗子猛地被打開,隨意披著件外袍的寧浣亭站在窗前月光下,麵色不善地打量她,看那樣子似乎在窗前站了有一會兒了。
但……少主是什麼時候爬出浴桶來到窗前的?果然閑置太久連警惕心都放鬆了嗎?沛芙暗自檢討。
寧浣亭濕漉漉的頭發不斷滾下晶瑩水珠,他看看倒掛在窗外的沛芙,再看看她手中抓著的瓜子,又斜眼瞥向倒掛的沛芙,嘴角嫌棄地輕撇,聲音卻如撥動琴弦發出的清音:“還道是哪來的老鼠如此猖獗,卻原來猖獗的是隻倒吊蝙蝠。”
說罷,他砰的一聲用力合上窗子,震得沛芙腳下一鬆,險些從屋簷上滾落下來,幸好她及時用腳尖勾住了簷邊瓦當。
少主今晚看來特別暴躁,沛芙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無論是誰,在經曆十四次慘敗的婚事之後再度麵臨喜事,都會如此心情複雜忐忑不安勝過少女初嫁的。
當她十分理解地點著腦袋時,窗子卻又猛地砰一聲被推開。這次沛芙沒能穩住身形,腳尖從瓦當圓潤的邊緣一滑,便直接一頭栽倒在了屋前的芭蕉樹下。好巧不巧,那裏正好有她剛丟的大片瓜子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