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幾年前跟今上有嫌隙,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事情過去這麼久了,皇上對寧王是否依然有所忌憚?這些年朝中大臣多半不敢結交寧王,可如果皇上已經對寧王放下成見,那麼寧王將是一支很好的力量。
唐天遠知道父親的意思,他雖不大情願,卻也無法,隻得先看看形勢再說。再說,凡事也要有個考量,不能意氣用事,如果寧王救不了田七,他唐天遠去了也白搭,隻能另尋他法。
養心殿裏,田七又被提溜到紀衡麵前。
雖然出爾反爾的是皇上,昨天還說了不許田七見他,今天又把她抓了回來,但田七為著自己的腦袋著想,還是想辦法把腦袋蒙了起來才去的,這樣就不算出現在皇上麵前了吧。
她做事一向認真,蒙腦袋也蒙得很地道,以至於自己的視線也被罩住了。
紀衡坐在養心殿的書房裏,下首紀征和孫從瑞也分別被賜了座,室內一片肅靜。三人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穿著太監公服的人從外麵走過來,頭上罩著青色的硬布筒,布筒直愣愣地向上挺著,活像是一個大煙囪。這移動的大煙囪兩手向前胡亂摸著,走到門口時:咚的一下撞上了門框。
室內三人都有點傻眼。
田七揉了揉腦袋,換了個方向繼續向前走。她被撞得有點暈,走進書房,估計了一下位置,對著孫從瑞倒地便拜:“奴才參見皇上!”
孫從瑞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滾了一滾跪在紀衡麵前:“老、老、老、老臣該死!”
盛安懷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扯了田七一把,把她扯對了方向。
田七又拜:“奴才參見皇上!”
紀衡擺手讓孫從瑞坐了回去。他被田七氣得有些頭疼:“你怎的做如此打扮?可是有什麼見不得人?”
“皇上,奴才怕被您看到,影響皇上心情。”田七解釋道。
紀衡被她堵得牙根發癢,他懶得追究此事,問道:“朕問你,孫蕃的腿可是你打斷的?”
哦,原來他隻是斷了腿。田七心內思量著,答道:“回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孫蕃是不是我打的。當時奴才和孫蕃都出於亂鬥之中,然後他就受傷了。不過奴才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奴才以為,孫蕃不知禮數,丟了孫大人的臉,還汙蔑寧王爺,本該好好吃點教訓,被打斷腿也不為過。”
田七這樣一說,孫從瑞忍不住了:“你……滿口胡言!”
“皇上,奴才這樣說是有根據的。當日奴才在那酒樓與寧王等人巧遇,便和他們一起吃了個飯,卻不想飯吃到一半,孫蕃突然闖進我們的雅間,對奴才冷嘲熱諷。這都不打緊,奴才因上次致他裸奔,得罪了他,也就認了,但是,他竟然,他竟然,”田七故意猶豫了一下,她知道皇上最反感什麼,“他竟然說寧王是斷袖,還專挑皇上身邊的太監下手,說奴才是寧王的相好。皇上,奴才冤枉!孫蕃這樣說,置寧王的臉麵於何地?置皇家的臉麵於何地?”
田七說到這裏,紀衡的臉已經黑了,不過她暫時看不到。
孫從瑞氣得手指直抖:“你、你……”
田七不等孫從瑞說話,繼續說道:“他不僅汙蔑王爺,還先動手打人。王爺是天潢貴胄,他絲毫不把王爺放在眼裏,想動手就動手,這根本就是藐視皇威!”
紀征配合地擺出一臉黯然。
孫從瑞怒道:“你胡說!”
“這位大人可是孫大人?您怎麼知道我胡說?您當時可在場?您所聽到的都是孫蕃的一麵之詞,又怎麼能確定是我在胡說?皇上,我所說的這些發生在酒樓之中,自有夥計做證孫蕃主動闖進我們的包間。至於他對寧王說的那些話,鄭公子和唐公子都聽到了。”早就串好供了。
孫從瑞冷笑:“你們自可串通一氣,汙蔑我兒。皇上,臣那孽子雖不孝,卻並不是如此猖狂胡言之人。”
“孫大人的意思是,寧王爺、鄭首輔的兒子、唐大人的兒子聯合起來陷害令郎?那令郎真是好大的臉麵!”
紀征也笑道:“本王可從不做這種事情,孫大人請慎言。”
孫從瑞還想爭辯,紀衡卻打斷了他們:“好了,既然此事發生在酒樓,好好查問夥計便有結果。孫愛卿回去也再問問令郎吧,”頓了頓,又說道,“若是朕的兒子如方才他所說的那般無禮,那麼不用別人幫忙,朕親自打斷他的狗腿。”
孫從瑞知道皇上雖口頭上說得公允,其實在拉偏架,向著自己的弟弟。他吃了一頭虧,灰溜溜地離開了。本以為一個小太監好收拾,卻沒想到有寧王撐腰,還這樣伶牙俐齒。他一輩子跟人鉤心鬥角,卻被一個小鬼給算計了,真是陰溝裏翻船。
其實孫從瑞翻船的最根本原因是被兒子給坑了。他如果知道是自己兒子主動闖進別人包間,怕是打死都不會來紀衡麵前丟這個人了。
總之紀衡暫時了結此事,讓相關人等先退下了。
田七也想爬起來走,卻被紀衡製止:“朕讓你起來了嗎?”
田七隻得又跪回去。
紀衡看著那大煙囪在眼前晃,沒好氣道:“把你那破布拿下來吧,朕恕你無罪。”
田七於是摘下布筒。因被布筒擋著,呼吸不暢,田七的臉有些微的紅,像是淡淡的花瓣。
紀衡看著那張臉,心髒跳得更快了。他冷笑道:“你在宮外挺快活嘛。”吃酒,打架,還又跟阿征鬼混在一起。想到這裏,紀衡一陣胸悶。
田七嘿嘿笑道:“皇上過獎了,奴才隻是出宮討營生,並不曾吃喝玩樂。”
“朕看你除了吃喝玩樂就沒幹別的。”
田七低下頭不敢反駁。
“你抬起頭來。”
田七乖乖抬頭,發現皇上已經站到她麵前。她要把頭仰得幅度很大才能看到他的臉。
看著田七卑微地跪在他腳邊,以一種臣服和承受的姿態仰視他,紀衡心內突然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然而他轉念想到,自己在宮中為這小變態痛苦不堪,而他卻在外麵逍遙快活,紀衡又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