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太後聽到紀衡如此說,便信了,又抱怨道:“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和我說?”
“這不是怕您擔心嗎?”
於是太後又仔細詢問了一番張天師詳細的說辭以及破解之法,紀衡硬著頭皮胡扯了一通,好在太後對張天師已經到了無條件相信的地步,紀衡說什麼她都信。
因此太後便不過問紀衡翻牌子的問題。紀衡為了做得真切,還又把張道成宣進了宮,陪太後聊天。當然,他提前用錢打點好這老道,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張道成收了錢,把事兒辦得滴水不漏。不僅如此,他還跟太後說了,考慮到皇上身上帶著龍氣,一舉一動關乎天下蒼生,所以算起卦來也比常人複雜,這八十一天未必夠用,要等到皇上進行完之後看效果,再做定論。
太後深信不疑。從此之後,她就在慈寧宮花廳裏掛了一幅太上老君的圖畫。廳內本來已經有一幅觀音送子圖,現在觀音娘娘對麵又多了一位太上老君。這兩位神仙一個坐蓮花,一個騎青牛,一個托淨瓶,一個執拂塵,一個麵目慈悲,一個鶴發童顏,一僧一道在一室之內相處得分外和諧。這花廳本是平常時候太後會客之所,皇帝和妃子們的請安都在此處。六宮妃嬪們每天來慈寧宮花廳給太後請安時,總要看著觀音娘娘懷裏抱著個胖娃娃對著太上老君笑得意味深長,那感覺真是說不出地詭異。
張道士做的事讓紀衡很滿意,他打算好好賞一賞這牛鼻子,又不願做得太高調,怕太後懷疑,於是暗地裏派田七出宮去三清觀給他送錢。
當然了,派田七去也是別有用意,紀衡希望田七能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田七懷裏揣著好多錢,極其地不想把它們掏出來,因此也不急著辦差使,而是在觀裏上了個香。
京城裏篤信張道成的人不在少數,這三清觀香火十分旺盛。田七上完香,看到有人求符,她便也想求一個平安符。不是給自己,而是給如意。如意最近吃錯了東西,肚子疼,小家夥眼淚汪汪地捂著肚子喊疼的樣子忒可憐。
一個平安符一百錢,但前提是你得先在三清天尊的塑像麵前磕夠二百個頭,才有資格花一百個錢買這個符。要是嫌價錢貴也沒關係,一百個頭折十錢,磕一千多個頭,這符就白送你了。
張道成把事情做得很絕,專門派了四個小道士來監督香客們磕頭,還一五一十地幫大家數數。
田七磕夠了二百個頭,腦袋暈暈乎乎的,買了平安符,又一想,王猛的太醫院考試就要開始了,不如給他弄個高中符;再又一想,鄭少封和唐天遠不也要考試了嘛,同樣需要高中符;緊接著想到她師父,給他的弄個桃花符吧;她自己也要弄個招財符嘛……要不再給皇上弄個護身符,上次不是受傷了嘛……
田七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她要把這些符都弄到,保守估計得磕一千二百個頭,她的腦袋非磕成開口石榴不可。於是田七問那散符的小道士:“一個頭也不想磕,怎麼辦?”
小道士很鄙夷地翻了個白眼:“不想磕頭就花錢,一兩銀子一個符。”
田七不禁咬牙暗罵,這老牛鼻子真會想錢。她掏出幾塊碎銀子,想買六個符,跟小道士討價還價半天,小道士死活不鬆口,田七又想讓他饒給她一個,小道士快被煩死了,終於又饒給田七一個護身符。
田七心滿意足,揣著一堆符要走,小道士卻叫住了她:“別走,花五兩銀子以上能抽獎。”
“啊???”田七覺得很新鮮,“什麼意思?”
小道士簡單給她解釋了一下,田七一聽就明白了。這根本就是張道成為了促進大家花錢而使的鬼把戲。這老小子會測字,但是對外一天隻測三個字,且這三個字是通過抽獎的方式產生的,香客們花五兩銀子以上就有參與抽獎的資格。
田七覺得人民群眾的眼光一定是雪亮的,一定不會被老牛鼻子蒙蔽,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心甘情願被蒙蔽的人很多,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隻得捏著根竹簽擠在樹蔭底下,等待揭獎。
揭獎是由張道成親自來抽的,他每天定時定點出現在這裏三次,每次隻抽一個。他的意思是,即便測字,也要講究個緣分。田七聽了直齜牙:“緣分”是佛家的說法,這老道士真好意思拿來用。
她站在樹蔭底下,漫不經心地把手裏的簽子向空中一下一下拋著玩,拋了兩下沒接住,竹簽啪地落在地上,新製的淺黃色竹簽仰躺著,上麵用黑色毛筆寫著三個蠅頭小字:六十八。
這時,棚子下一個小道士舉著竹簽高喊著:“師父抽到的是六十八號,哪一位施主的竹簽是六十八號,請隨我前來。”
田七撿起竹簽,稀裏糊塗地跟著小道士來到張道成的會客廳。
張道成見到田七,哈哈一笑,摸著胡子說道:“原來是田公公,我與你果然有緣。”說著便與田七寒暄了一陣。
“田公公今兒是想問人,還是問事?”張道成遞給她紙筆,“先寫一個字吧。”
田七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於是在白紙上寫了個“季”字:“我問人。”
張道成把那字拉到麵前看了一會兒,說道:“‘子’代表人,‘木’代表生機,但是人的生機之上多了一筆,就像一把刀,斬斷生氣。田公公,我說了你莫怪,你問的人,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田七驚訝地看著張道成。
張道成又摸了摸胡子:“怎麼,被我言中了?”
田七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說道:“你再給我測一個。”
張道成搖頭:“我一次隻能測一個,若是再測,怕就不準了。”
田七卻不依:“那麼還是這個字便罷,我要問另一件事。”
“你問什麼?”
“問一物。你若果真神算,定能猜出我要問的是什麼。”
張道成隻好又看著那個字,沉吟半晌,說道:“‘禾’長在土上,‘子’在‘禾’之下,也就在土之下,這說明你問的東西也在土之下……你不會是想找一把枯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