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起看流星雨(3 / 3)

鄭少封自然也很得瑟。當初鄙視過他的那家女兒,這次又對他有了點意思,但鄭少封像個威風凜凜的大花公雞一樣抖起了尾巴,看不上人家了。他有他的道理:那家女兒雖然賢惠,但不夠聰明。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腦子已經不夠靈光了,再娶個笨老婆,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個雙料笨蛋;不如娶個聰明點的,這樣他們的孩子就可以同時兼具孩兒他娘的智慧與孩兒他爹的身手,文武雙全,多好。

為了答謝好朋友們對他的支持和幫助,鄭少封在自己家擺了個宴,邀請唐天遠、田七、紀征去他家吃酒。

看著兒子交朋友的檔次直線上升,鄭首輔欣慰不已。於是他也去宴會上露了個臉,然後他就發現,原來那個神秘的田公子,竟然是田七。

鄭首輔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並沒有露出過多驚訝,跟田七客套了幾句,順便觀察了一下寧王爺和唐天遠的神色,兩人顯然是知道底細的。

很好,敢情就他那個傻兒子一直被蒙在鼓裏。

鄭首輔從容地離開宴會,一轉頭就開始思量起來。唐若齡最近在皇上麵前有了些風光,跟寧王關係不錯,兒子又和禦前太監有交情……從這些都可以看出唐若齡在一步一步往上邁,甭管他用的是什麼路數。

其實如果大家都正常地熬著資曆,鄭首輔致仕之後,理應由孫從瑞接任首輔。但是鄭首輔總覺得孫從瑞不太靠譜,有些人,越是清高,越是虛偽。而且,鄭首輔懷疑當年季青雲的案子和孫從瑞有關——季孫二人是好朋友,孫從瑞如果連季青雲都能背叛,那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這種人到了急處,是半點情分都不會講的。

從這個角度出發,鄭首輔不太希望孫從瑞接任首輔之位。他知道自己也幹不了幾年了,他得為自己的兒子們考慮。

唐若齡就不一樣。這個人雖然也有點麵白心黑,但還算坦蕩,不是個小人。再說,唐若齡的家族勢力不算大,他兒子雖然有出息,但也就這麼一個。唐若齡要到用人的時候,鄭首輔這些兒子都是可以頂上去的。

站隊實在是一門大學問,鄭首輔在此道上浸淫日久,自然門兒清得很。他仔細對比分析了一下唐若齡和孫從瑞的優長劣勢,到頭來發現此中最重要的人物竟然是田七。

千萬別小看太監,尤其是禦前的太監。他們,才是最接近皇上、最了解皇上的那一撥人。

我們不得不說,鄭老狐狸他知道真相了。

其實田七對唐若齡的幫助是隱性的,並不明顯——兩人要是明晃晃地站作一隊,皇上就該嗬嗬了。田七基本不會直接指導唐若齡這樣做或是那樣做,她隻會告訴他,皇上是一個怎樣的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然後由唐若齡自己去領悟。

除此之外,她也會順便進一進“讒言”。

告狀是一門技巧性很高的行為,如果對方是個大笨蛋,你的壞話一定要講得直白;而如果他是個人精中的人精,那就需要含蓄地潛移默化,還必須讓那個聰明人以為你並非在耍什麼聰明。

比如,告孫從瑞的狀,一定不能壞話連篇,要重點渲染此人因“清高耿直”而“看不起太監”。

看不起太監,看不起太監,看不起太監……簡直跟太監苦大仇深!

這種事情聽多了,紀衡也會覺得孫從瑞有點莫名其妙,太監雖不討人喜歡,但也不是所有太監都十惡不赦,禦前這幾個太監都是他親手挑的,就識趣乖覺得很,孫從瑞何至如此?

紀衡還是有點懷疑,以為孫從瑞單單討厭田七——他兒子不是被田七打斷過腿嗎?紀衡便又故意問了盛安懷,盛安懷雖未被孫從瑞當麵下過麵子,但也知道這人討厭太監,便對孫從瑞喜歡不起來。皇上問起,盛安懷有什麼答什麼,不說壞話,卻也絕不說好話。

紀衡心想,連他這個差點被太監廢儲的人都沒那麼痛恨太監,孫從瑞又是為什麼?此人討厭太監,要麼就是真的對太監深惡痛絕,要麼就是在做給誰看。

他還能做給誰看呢?紀衡冷笑。

為了和孫從瑞形成強烈對比,以加強告狀的效果,田七還拎出唐若齡:唐大人是尊重我們這些太監的,說話也客氣,堂堂閣臣,一點兒架子也沒有。真是讓奴才受寵若驚。當然了,我們做奴才的是沾了主子的光……什麼什麼的。

田七很清楚,皇上明明知道她跟唐天遠有交情,她就不可能再裝作和唐若齡劃清界限,她得適當表示一下對唐若齡的偏好。當然,還得讓皇上放心,她是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因為唐家好,就跟他們站隊去。

總之這個過程漫長而複雜,隻有腦子夠用的人才玩得轉。在此過程中,鄭首輔、唐若齡、寧王、田七等漸漸達成共識,形成了消滅孫從瑞的統一戰線。

其實紀衡之所以對孫從瑞產生了一些微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田七懂分寸又討人喜歡,連他這當皇帝的都被他勾引去了,孫從瑞鄙視田七,也就是在鄙視紀衡的品位。

這個原因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鄭府的宴會從中午開始,幾人吃喝玩樂了將近兩個時辰方散。田七多喝了幾杯酒,回去的時候絆著腳走路,紀征把她送到玄武門,目送著她進了宮門,這才離去。兩人全程幾乎沒有互動,因為皇上派了人一直跟在暗處,“保護”田七。

回到王府時,紀征派出去的人從遼東回來了,說之前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稟王爺,遼東雞鳴縣田家屯確實有一家獵戶,七年前送了兒子入宮當太監。那個孩子在家中行七,想必就是王爺要查之人。”

這麼說,田七這個身份並非偽造,而是確有其人?隻不過現在這個田七是假的田七?紀征凝著眉,一時理不清頭緒。他的疑問太多,眼前這個田七到底是誰?為什麼入宮?她知書明理,言行中透著嫻雅,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或是書香門第,又是如何搭上那家獵戶的?再說,她自稱姑蘇人氏,喜歡江浙菜,對江南的風土人物頗有些熟悉,很可能真的是姑蘇人氏,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跟遼東的獵戶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