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是什麼了……你不會寵幸其他女人了吧?”
“……沒有。”
“嗯,那就好。我與你說實話,我不是什麼賢良的人。你若與旁的女人有一點兒沾惹,我是萬萬不會開心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樣做?”
“你放心,我這輩子隻愛你一個。我隻希望……你願意讓我一輩子愛你。”
田七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
“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永遠不離開我?”
“好,我答應你。”
紀衡笑了笑,笑容裏透著一絲苦澀。他沒再睜開眼睛,呼吸平緩,像是睡著了一般。
田七知道他沒睡著,她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她反扣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她雖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現在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是聰明人,有些事情該忘記就一個字都不能提,說出來對誰都沒好處。她知道他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即便做上皇帝,也並不是逍遙神仙,亦有許多難處。他近些天為她操碎了心,她實在不願看他這樣為難下去。
“阿衡,要不就算了吧,我隻要你一心待我就好。”她勸道。
我的阿昭這樣好,我卻害死了她的父親。紀衡心想。
“若說我一點兒不想做皇後,那肯定是虛偽之言。隻是……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疼。”田七鮮少說這種甜言蜜語,她臉有些紅,悄悄扭過頭去。
我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他心想。
見他沒有回應,田七一咬牙,又道:“無論怎樣,我還是那樣喜歡你,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的。我,我想一輩子與你相親相愛,不離不棄。”說到這裏,她的臉已經發熱了。
紀衡卻一直沒有回應她。她有些失落,剛想再搜刮點別的詞,卻突然感到手背上一陣熱燙,她低頭一看,那裏濺了一小片水漬。她有些訝異,抬頭看向他。
他依然緊閉著雙眼,眼角卻濕潤了。濃黑挺翹的睫毛掩映下,是兩道明顯的淚痕。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梅瓣被亂風送過來,停在眼睫之下,淚痕之上,鮮紅奪目,渾如哀哀泣血。
在與太後的對峙中,紀衡展現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太後掐指一算,兒子有近半年沒有召幸後宮了,她焦急無比,又跟紀衡抱怨。
紀衡實在不想跟自己親娘鬧得太難看,隻好耐心解釋道:“母後,有些事情朕無法向您說清楚。總之季先生之死是因朕而起,朕欠他一家太多。”
“那也不一定非要娶她。”
“對您來說,給田七尋找一個家世好的夫家便是補償,但對朕來說,若不娶她,便是負她。朕今天把話說明了,朕寧可負天下人,也不會負了田七。”
“你……你氣死我了!”
“母後,孩兒隻問您一事,您認為朕與父皇相比,怎樣?”
“這種話還用說嗎?”太後對那死去的丈夫已經半點情分不剩,冷冷地說道。
“您認為朕會成為被美色誤國的昏君嗎?”
太後沒有回答。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女人對待丈夫和對待兒子完全是兩種態度:丈夫再好,在她們眼中也有無數缺點可以挑;兒子再差,在當娘的眼中也是完美的。客觀來講,她這兒子本身確實才智超群,基本不可能被女人左右。
“母後,以您識人的眼光,您認為田七會是妖顏諂媚、惑亂江山的女人嗎?”
“……”當婆婆的很難站在客觀的角度來回答這種問題。太後其實私下裏已經無數次把季昭跟死去的那位貴太妃放在一處比了,結果十分違和,田七跟那個人一點兒都不像。太後沉默了一下,終於提起了最讓她掛心的人:“可是如意怎麼辦?”
“如意的親娘死了,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朕為什麼不給他再找一個娘?如意喜歡田七,田七疼愛如意,兩人極其投緣,用佛法上的話講,那是前世修來的母子緣分。後宮這麼大,總不能一直讓您操持勞累,還是要立一個皇後才好。如意雖有您愛護,但小孩子還是需要一個娘親的,您說是不是?”
“你知道哀家擔心的不是這個。”
紀衡自然知道,他歎了口氣,苦笑道:“朕曾經吃過的苦,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再吃?”
太後聽到他這樣說,也有些放心。紀衡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態度鬆動了些,於是就此打住,不再進逼。軟磨硬泡是場持久戰,不能一蹴而就。其實紀衡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比如跟太後玩自殘,不怕她不答應。可是當兒子的總不好逼自己母親太過,不到萬不得已時,他不會用那種極端的方式,還是這樣慢慢勸著比較好。他相信母親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她最擔心的也不過是田七會成為第二個貴太妃。
次日,太後把田七傳進了慈寧宮,又是背著皇上。
田七以為太後娘娘又要給她亂點鴛鴦譜,她已經做好了來一場硬戰的準備。
不過等待她的是太後娘娘的沉默,沉默,以及沉默。
田七:“……”
她現在跪在慈寧宮裏,等了半天太後娘娘的訓示,卻不聞絲毫聲音。田七不知道太後葫蘆裏裝的什麼藥,不過她於下跪一事戰鬥經驗相當豐富,這會兒不動如山,以不變應萬變。
太後其實一直在觀察田七。耗了這麼多天,她老人家其實也有點想通了。兒子死心塌地非此人不娶了,她幹嗎一定要當這個惡人,遭自己親兒子埋怨。她跟田七也沒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怨,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再者,她身邊的宮女蕊香說的一句話提醒了她:皇上寄情於季姑娘,總比被什麼狐媚子迷惑住要強太多。
再看看眼前的田七,在她麵前跪了半天,一直從容不迫,氣度倒還可以。
太後緩慢地摩挲著手爐,終於開口了:“你一人在府中住得可還好?有什麼缺短?是否有人敢找你麻煩?”
田七想不到太後會跟她拉起家常,她不太適應,不過還是鎮定地一一回答了。
太後讓她起了身,給賜了坐,兩人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氣氛一時竟有些緩和。田七都快不認識太後了。當然了,她知道,太後把她叫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