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相思(七)(1 / 3)

不負相思(七)

不負相思(七)

薄柳之咬著唇朝他走了兩步,猶豫道,“宋少卿,你現在便要帶我去見拓……皇上嗎?”

宋世廉聞言,停下了步子,莫名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的扯唇笑了笑,“姑娘以為進宮為何?”

“……”薄柳之怔愣。

宋世廉再次邁開步子,邊走邊道,“容在下提醒姑娘一句,姑娘進宮是為青禾公主授學,其他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姑娘盡早收了吧,否則最後受罪的還是姑娘。”

薄柳之眼皮一跳,懂了。

感情她以為她進宮的目的別有用意……呃……好吧,她確實“別有用意”!

撇了撇嘴,看他走遠了,忙跨步跟了上去。

宋世廉眼尾掃了她一眼,“姑娘的才學還需考驗一二。稍後會有專人給姑娘測試,姑娘若是通過了,在下再帶姑娘去見皇上,至於最後能否留下來,還要看皇上和青禾公主本人的意思。”

“……”

還要測試?!

薄柳之默了。

她哪有什麼才學啊,放在現代的時候還能在水裏遊兩圈兒,擱古代,現在的她就是一廢人。

嘖……這個自我認知,還真……殘酷!

就在薄柳之焦慮到不行的時候,宋世廉已經將她帶到了上林苑。

薄柳之走到門口,著實被裏麵的陣仗嚇住了。

六七個鬢發斑白表情嚴謹的男子一字坐成一排,目光瑞亮的盯著她。

這場景倒有幾分像職場劇裏麵的麵試場景。

宋世廉見她站在門口不動,提醒道,“姑娘,這些就是你今日的考官,若是他們皆滿意了,接下來在下便能帶你去見皇上。”

宋世廉刻意將“去見皇上”幾字說得有些重。

薄柳之想翻白眼,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宋世廉在她進去的時候,便退了出來。

薄柳之站在幾人麵前,有些局促,被他們審視的盯著,有種在課堂上被罰站的趕腳,很不好!

坐在中間的考官與其他幾位相比,更為謙和,眼角含笑,看了眼她身後專為她準備的凳子,凳子前擺了一張長案,上麵放有一把長琴,一隻長笛,文房四寶,丹青畫筆等等。

道,“姑娘請坐。”

薄柳之拘謹的笑,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東西,“小女子站著就好。”

她其實想說,能否不考了,行個方便。

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行的。

中間的考官眉梢帶了笑意,“姑娘坐下方可開考。”

“……”薄柳之愣了愣,偏頭看向身後。

頓時眼角抽筋兒,咬唇狠心走了過去,坐定。

那考官點了點頭,“請姑娘先彈一首曲子。”

“……”薄柳之沉默,臉微微紅了。

盯著長案上的長琴,遲遲不動作。

宋世廉就站在門口,見狀,眼中閃過興味。

“姑娘請!”中間的考官溫和再次說了一次。

薄柳之閉了閉眼,眼中帶了分慚愧,“小女子不善長琴,怕汙了幾位大人的耳。”

中間的考官看了其他幾位一眼,道,“那姑娘可擅長長笛?”

薄柳之臉更紅,搖頭。

“丹青一幅?”

紅暈蔓到了耳根兒,搖頭。

“對弈?”

脖子紅了,搖頭。

“……”

幾位考官麵麵相覷,其中一位考官實在忍不住了,接著問道,“吟詩作賦?”

薄柳之條件反射的搖頭,腦子轉了轉,又忙點了點頭。

中間的考官不解,“姑娘搖頭又點頭,是會是不會?”

宋世廉眯了眯眼,也不由帶了幾分好奇看著她。

薄柳之隻覺得臉燙得厲害,舒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拿過桌上的宣紙鋪好,研磨蘸筆寫了起來。

幾位考官見狀,也不催促,靜靜等著。

好一會兒,薄柳之放下筆,拿起宣紙輕吹了吹,緩緩從位上站了起來,將東西雙手呈給了中間的考官,自己則退回到位置上站著。

中間的考官先是看了她一眼,這才垂眸看起了她寫的東西。

眼中快速閃過驚詫,怪異,而後變為讚賞和感歎。

其他幾位考官紛紛好奇,其中一個從他手中拿了過去。

表情與中間的考官如出一轍。

所有人看完之後,皆是沉默沒有說話。

薄柳之忐忑,話說,小說裏穿越的女主借用的詩詞不都是得到一致好評嗎?為毛到她身上就變成了鴉雀無聲?!

什麼情況?!

好一會兒,中間的考官突地哈哈笑了聲,竟是一字不差的將薄柳之適才的寫的東西念了出來,可他隻看了一遍。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薄柳之著實有些驚豔於他的記憶。

這首卓文君寫的《白頭吟》是她在現代念書的時候比較喜歡的一首,所以一直記著,後麵還有兩句,“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但是她個人喜好,更喜歡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斷尾。

或許每個女孩兒一生都在期盼這樣一個結局,找一個人,恩愛白頭。

而情竇初開的女孩兒對於這類關於美好感情的向往也是極濃的,所以才會對古詩詞裏這樣美妙的句子曆久彌新。

她能記下的也就那麼一二首,好歹,她也年少過……

宋世廉嘴角奇怪的揚了揚,低喃,“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中間的考官滿意笑看了看其他考官,對著薄柳之道,“姑娘,能否再附一首?老夫感概,姑娘真真才情了得,老夫自愧不如。”

他一說完,其他幾位考官紛紛附和,讓她再來一首。

薄柳之抽了抽嘴角,同時鬆了一口氣,雙眼眯了眯,遮住眸內得逞的暗爽,笑道,“那小女子便獻醜了。”

於是薄柳之提筆再次寫了一首。

好在,穿越過來還知道認點字,不至於寫不出來。

薄柳之寫好之後,又送了上去。

幾位考官看了的結果是,忽視了薄柳之琴棋畫皆不通,算是給她通過了。

薄柳之彎了彎嘴角,低頭感謝之後,頭也沒抬走了出去。

宋世廉擰眉,頗為好奇她後麵一首又寫了什麼。

這時,適才中間坐的考官拿著她適才寫的兩首詩走了過來,讚歎的遞給了他,“這位姑娘果是天賦異稟,這兩首,甚好,甚好!”

宋世廉接過,不語。

低頭看去。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宋世廉看完之後,目光膠在宣紙的某一個點,片刻,展眉笑,“好一個天不老,情難絕。”

薄柳之本在前麵走著,乍聽到他的話,差點一個踉蹌摔了。

罪過罪過啊。

這首詩是張先所作,題目為《千秋歲》。

張先所出的詩作不多,這首《千秋歲·數聲鶗鴂》算是精作。(鶗鴂tíjué,杜鵑鳥之意。)

以她的道行,自是不能作出這般絕倫的詩作出來。

他們要她作詩,她做不出來,隻好不免俗的借用前人的精作。

若是再讓她作一首,她估計背也背不出來一首完整的了。

幸好,僥幸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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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柳之跟在宋世廉身後,一雙眼睛左右看著,心情像是潮水,起伏劇烈。

這不是去毓秀宮的道,也不是去龍棲宮,而是……魂蘭殿。

橫在小腹上的雙手微微握了握,額上又開始冒汗了。

“姑娘很熱?”宋世廉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側身看見她額頭和兩鬢都是汗,看了眼天氣,如今是伏月,氣候不會太熱才是。

薄柳之呼了口氣,搖頭,“還,還好。”

嗓音有些抖。

宋世廉黑瞳微閃,“姑娘在緊張?”

薄柳之怔了片刻,忽的笑了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宋世廉待她走進之後,才轉身繼續走,“姑娘無需緊張,隻要做好本分,少些胡思亂想,這份差事,以姑娘的才能應是不難應付。”

胡思亂想?

薄柳之嘴角笑意加大,動了動眉,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

宋世廉用眼角看她,見她嘴角笑弧擴大,微愣,眯了眸,正準備說話,卻被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打斷。

“公主誒,小祖宗,您趕緊下來吧,您這要是摔下來,可怎麼得了?!”

“是啊公主,您要什麼,奴才們幫你給你弄便是了?您別嚇奴才了……”

“誒喲,公主,您別動,別動啊,奴才上來接您下來……”

“……”

“……”

宋世廉見慣不慣的搖頭,扶額飛快走了上前。

聲音是從魂蘭殿內傳出來的,薄柳之整個定在原地。

感覺全身都冒出了茲茲的熱氣,眼珠兒轉動,雙腿像是被灌了鉛,動彈不得。

直到殿內再次傳出一陣驚恐聲,薄柳之嚇得臉色一白,步伐有些淩亂的跑了上去。

雙手扶在殿門上,另一隻腳還未踏進,便見宋世廉懷裏多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背對著她,小小的一個兒。

深深呼吸幾口,伸進去的一隻腳也退了出來,一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

“小廉子,你這是犯規哦,人家還沒跳,你就抓住人家了。人家要再來……”小女孩兒聲音脆脆甜甜,又那麼軟。

一雙小手不滿意的戳著他的胸口,不高興的說道。

宋世廉看了眼她的小手,欲放她下來,她卻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兩隻小短腿兒直接箍住了他的腰腹上方,不依不饒道,“不行的哦你這樣,步驟不是這樣來的,應該是你先放我上去,我再跳,然後你再接住我。”

“……”宋世廉黑線,“公主,你是如何爬上去的?可知有多危險?”

小青禾眨了眨大眼睛,長長卷卷的睫毛可愛的閃動著,一雙嫩粉的唇瓣嘟了嘟,歪著頭看他,純真的摸樣叫人不忍苛責。

宋世廉歎息,“公主,莫要再胡來,若是叫你父皇知道了……”

“噓……”小青禾伸出一根白白的手指頭豎在唇邊,聲音小小,“是聿哥哥,小廉子又犯規了。”

聿哥哥不讓她叫他父皇,她一直記得的。

“……”宋世廉張了張嘴,眉頭皺緊,盯著她紅潤剔透的小臉,清澈的大眼黑白分明,眼底漸漸浮出一絲不忍。

她這話一出,周圍的太監宮女嬤嬤都靜默了。

薄柳之不解,嘴角不自覺展開的弧度也一點一點收了回來,沒來由的窒悶叫她呼吸粗了粗,抓住門沿的指幾乎掐了進去。

眼眸覆上一層薄薄的水光,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一片水晶。

目光在殿內緩緩移動,一切都沒變,一點都沒變,那顆蒼樹更高了,變得枝繁葉茂,那處花房仍舊開著豔美的小花,張揚著六月的熱情,道路兩旁擺滿了花盆朵兒,她甚至能聞到那人的氣息……

身後突然蓋過來的巨大陰影,像是一瞬黑沉下來的天氣,冷、寒、捩。

薄柳之全身顫抖,心髒翻攪血脈,咚咚咚的,那麼快,那麼急。

接著,她看見殿內的宮女太監嬤嬤齊刷刷跪了下來,宋世廉將賴在他懷裏的小人兒放了下來,也掀衣跪了下來。

小青禾疑惑的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後知後覺的轉了身,一張純淨的小臉登時出現在薄柳之的眼裏。

薄柳之睜大雙眼,一口氣卡在喉嚨,她甚至能明顯感覺到血液在細細的血管內快速的流動著。

五年前,她昏過去之前確有聽到一陣嬰孩兒的啼哭聲,可是後來莫名其妙被姬蓮夜救下,生下了連煜,她便以為自己聽到的是錯覺。

現在看著眼前的小臉,白白的粉粉的嫩嫩的,眼睛裏的清澈幹淨能輕而易舉觸動她心房柔軟的那塊地放,打動她著的心。

她相信世上是有心電感應的,也一直覺得骨肉親情的緣分很奇妙。

就比如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孩子,是她的。

眼淚刷刷掉了下來,她多麼自責啊,她竟然一直以為那聲啼哭是錯覺。

小青禾睜大眼睛盯著薄柳之的方向,好一會兒,她突地咧唇笑了笑,歡快的張開手,飛撲了過去。

薄柳之幾乎是本能的伸出手,眼中全是激動的淚花。

卻……

“聿哥哥……”

淡淡的奶香從鼻息拂過,往她身後撞了過去。

薄柳之伸出的手僵直,頭皮一陣發麻,腦神經在大腦皮層下揪扯不停,疼得厲害。

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磁醚,卻也多了一份成熟和低沉從耳後飄了過來。

拓跋聿單手接住撲過來的小人兒,長眉擰緊,低頭脾了眼她一眼,而後淡淡瞥了眼跪了滿殿的人,聲線明顯不悅,“下去各領三十板子!”

小青禾小身子抖了抖,咬住唇抱住他的脖子,“聿哥哥……”

“閉嘴!”拓跋聿臉色有些黑,“你也想領幾板子?!”

小青禾頓時不敢說話,乖乖的趴在他肩頭上,大眼閃了閃。

他話一出,也沒有敢開口求饒,除了宋世廉,均紛紛退了下去。

拓跋聿像是沒有看見薄柳之,抱著小青禾徑直朝屋內走了過去。

薄柳之雙目通紅,死死勾住他的背影。

他看上去比五年前更高大強壯了,依舊喜歡紅豔豔的美服,一頭墨發未束,垂在腰下,可是那麼熱烈的顏色,如絲毫掩飾不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