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姑的肩頭鮮血直流,顯然這一劍還是傷到了她,她雖然處於情緒失控的癲狂之中,仍下意識地避開了要害。此時這一劍反而讓她恢複了幾分清明,對著躺在地上的範盈怒喝道:“你竟也敢背叛本座!”
範盈卻沒有理會蓮姑的憤怒,隻是氣若遊絲地望著夜空,急促地輕喘道:“這毒婦……認為我與芃盛……有私情,便弄死了芃盛……那麼大度會……照顧人的傻大個……死成了……一……灘……”說到這裏,她語聲一停,已再無氣息。
平旦在她出劍刺殺蓮姑時,便已機警地後撤,一把拉住了範韻,同時示意趙旭含。本是要趁機一同逃離,卻不想親眼看到範盈死在了麵前,所有人都不禁呆了片刻。
就是這片刻之差,蓮姑已反應過來,飛身追至他們麵前。
範韻感覺原本攙扶著自己的趙旭含,將她推到了平旦那邊。
“姐姐,我總是在關鍵時刻幫不到你,甚至還一再坑你,這一次總算有機會,讓我表現一下了。”趙旭含笑了下,拔出了腰間的劍。
當年莽撞到連劍都不會挑選的少年,如今拔劍時,卻如一名老練的劍客,穩穩地擋在她們前方。
平旦一言不發地一把拉著範韻,便提氣向城門方向疾掠。
範韻眼看著趙旭含舉劍迎向蓮姑,而她們在一個轉彎後,便再也望不見他那仍屬於少年人的纖瘦身影,她心頭一酸眼眶發熱,卻知道此時不管怎樣都不能再回去,不能辜負了趙旭含與範盈的犧牲。
平旦拉著她避開人潮,飛快地在偏僻的巷子間穿行,眼看城門轉眼已到。平旦一把提起她,便飛身攀上城牆。
若是一般武者,這般高的城牆,是無論如何都攀不上,更跳不下的。但蓮影所授輕功超絕,連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都不懼,何況這城牆的高度終究有限。
平旦就拉著範韻,提氣從城牆躍出,離開了今夜潛藏殺機的京城,然而她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小韻,別看我,繼續往前跑……”平旦忽地輕聲在範韻耳邊道,“隻要跑到碼頭,便能看到接應你的船隻,上了船之後,蓮姑便鞭長莫及。”說罷,平旦便驀地放開範韻的手,一頭栽倒在地。
範韻怔了怔,立即感覺不好,將平旦翻過來,便目眥欲裂地發現在平旦的背上,不知何時深深嵌著一片幽藍的蓮瓣。
她中了這來自蓮姑的劇毒暗器,卻一聲不吭地提氣運力,帶著自己趕了這般遠的路。
普通人中這暗器,不過十步以內便魂歸九天,縱然平旦功力深厚,能強行壓製毒素片刻,但這般運力趕路卻更加快了毒素在體內的蔓延速度……她帶著自己逃生,她自己卻在自殺。
“畫畫兒……”範韻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耽誤了事情。
她努力吸了幾口氣,擦了擦眼睛,咽下喉頭的哽咽,而後蹲下身子,伸手拉住倒在地上的平旦,吃力地拖到了自己的背上。
艱難而緩慢地站起身,範韻已經無法再顧及自己身體傳來的疼痛,背著平旦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外碼頭趕。
此時她已經無法提氣,隻能憑著雙腳往前不停地奔跑,她不知道趙旭含能拖住蓮姑多久,但他為自己爭取的每一息都是彌足珍貴的。
“畫畫兒,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離開這裏就馬上找神醫……”盡管知道已經希望渺茫,範韻還是一邊吸氣,一邊努力地說著話,“我們已經跑到這裏了,不能就這樣放棄。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曾經幻想過離開蓮影後的生活,阿靈想去大漠看看,我想去江南,而你則想出海。”
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著,不斷說著話讓自己保持清醒:“我趁著做任務,在江南埋下了好多錢。等到了那裏,我可以置辦宅院和田地,然後過著坐看小橋流水人家的逍遙日子,你呢?你的計劃進行到哪裏了?若是半途而廢,我和阿靈都會笑話你的,你想被我們嘲笑嗎?”
夜風那麼寒涼,熱量似乎正一點一點從她體內流失,而背上的平旦也愈來愈沉重愈來愈冰涼。範韻腳下絲毫沒有減緩,她反而加快了步子。
終於在能望見碼頭的那刻,她再也撐不住跪倒在地,背著的那人早已冰涼再無熱意,同時有一股溫熱的暖流,正從她的腿間慢慢淌出。
範韻終於再也控製不住,捂住嘴哽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