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
一個利落的半空回旋,落地呈掠燕之姿,同時汐瑤將手中的長劍迅猛刺出,定格——
花瓣雨紛飛飄落,美得沉淪。
那頓在半空的劍刃,與粉喬的咽喉隻差半寸,嚇得她麵色煞白,捧在手中的茶都微有顫抖,本以為小命不保,還好,姑娘在千鈞一發之際停下了。
對上那對靜若止水的眸子,她又覺得有些陌生。
可是下一瞬,汐瑤對她莞爾一笑,遂即將長劍收回。
粉喬心頭的那抹莫名的落空跟著煙消雲散,“姑娘喝口茶吧。”
汐瑤將劍遞給心藍,接過粉喬遞來的茶,抿了一口,笑著問她道,“方才嚇著你了?”
“有一點……”粉喬實話實說,又道,“隻因以前姑娘從不舞刀弄槍,奴婢還以為小命要沒了,不過依著姑娘還是在意奴婢的。”
所以手下留情了不是?
粉喬美滋滋的說著,對汐瑤那個眼神雖心有餘悸,但到底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就是姑娘要她的命,無需理由,她定會給!
“瞧你這點出息!原是個不驚嚇的!”心藍逮了機會笑話她,“剛才誰沒見到你那一臉失色的花容?”
粉喬跺腳,“你個小蹄子,還輪不到你來笑話姐姐我,看我收拾你!”
兩人半句不合,又在院子裏打鬧起來。
看她們互相追逐玩鬧,嫣絨搖頭道,“姑娘太寵她們了。”
雪桂雖不語,心裏也是這樣想的。
沒想到汐瑤卻道,“無妨,一生難得有幾個可以讓自己縱容的人,放心吧。”
她長長的歎,目光放得悠遠。
心卻不似之前那般不安了。
放心吧……
聽了這話的嫣絨和雪桂均是微怔,繼而四目相接,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更加茫然。
姑娘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
……
隔天一早,汐瑤才起身沒多久,紅妝便來了梨香苑。
據說張姨娘來找夫人,大概意思是前些日子因為三姑娘在國子監說了不該說的話,讓汐瑤身陷險境,差點清白不保,如今三姑娘被罰在家思過,不便入宮赴才子宴,所以此次就不去了吧。
才子宴本就是設在宮中以‘吟詩作畫’為名,實則供官家子女相識的盛宴。
更被民間稱之為皇宮中的‘七夕’。
雖沒有規定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一定要赴宴,可結交權貴,自來在大祁多多益善,慕汐靈丟了去國子監的機會,如此良機,她怎可能錯過?
汐瑤一聽就覺張恩慈要出招對付自己了。
也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讓她的女兒甘心呆在家中,不受將要發生的事的牽累。
但紅妝又道,夫人聞言也嚼出了滋味,眼淚一流,使起了苦情計,說若三姑娘不去的話,恐怕外人要道她這個主母不慈,再者老爺也希望三姑娘能覓得良緣,故而以此打發了張恩慈,再派紅妝來給大姑娘打個照麵,今次入宮,定要加倍小心。
說到入宮,若張恩慈不設計自己,就是汐瑤都不相信!
讓她欣慰的是二叔母總算不再似從前那樣簡單,畢竟她不可能時時都留在慕府,將她們照應周全。
晌午時,永王派家丁送來珠寶十套,連城的絲緞二十匹,給汐瑤以作才子宴之用。
看了那些奢美的物件,她隻淡淡一笑。
想來不到才子宴,她是見不到修文哥哥了。
也許就連永王自己都不會想到,再這樣下去,他將成為祁國有史以來第一位‘斷袖’之癖傳遍大江南北的王爺。
於此,汐瑤盡是無奈,唏噓之餘不免悵然感慨,饒是她想擺脫前世的宿命,都費盡心機。
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的改變,從而使得才子宴提前。
那麼今後,還有什麼是她始料不及的?
僅憑她一人之力,到底又能改變多少呢?
……
相安十日,眨眼便到了入宮之期。
宮宴從申時開始,皇後娘娘在禦花園邀眾公親貴族的女眷賞花,當中吃些茶點,閑話家常,待入夜才移步蓮台,與皇上,還有群臣以及公子們共享晚膳。
汐瑤對進宮本就心不甘情不願,早晨拖到巳時才被嫣絨幾個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推到梳妝台前做打扮。
四婢不知她心意,覺著既然是入宮,任何都要往最好的做準備。
色澤鮮豔的綾羅綢緞,眩目精美的珠釵首飾,汐瑤隻看了一眼便吩咐她們換掉。
她早有言在先,要為爹爹守孝三年,此話已被袁洛星張揚了出去,皇上下旨賜婚是一回事,在人前,若她還穿得嬌豔靚麗,豈不遭人話柄?
四婢聽之有理,隻得照做了。
於是待午後,慕家三位小姐都準備妥帖,出了府門,上馬車時,才見著彼此今日的模樣。
慕汐嬋盡得慕家將門之風的真傳,在同齡的女子中,她的身形算高挑的,但卻不失勻稱。
今日她上身穿的是富貴亮麗的紫色窄袖短衫,提高了腰線,看上去更為出挑,混色的長裙開著大朵大朵的芍藥花,薄紗的肩披帔子上繡著混入銀絲的圖案,把她襯托得神采奕奕。
而直領的敞胸,讓那條呼之欲出的溝壑必現。
平日裏慕汐嬋也是個喜男裝打扮的,不若見她如此穿戴一番,才驚絕於她張揚強勢之外的動人。
連汐瑤都笑著歎,後知後覺,原來嬋兒妹妹已經生得這般標致了。
大祁風華比前朝開放許多,其中一個表現便是女子的穿著。
祁國貴族之女,更以適當的袒露胸前的美麗肌膚和線條為最。
每每到了盛大的節日,街上更是數不盡的衣香麗影,尤至盛夏時,有的女子僅用輕紗遮體,露出香肩和玉背,若隱若現的肌膚,亦是道賞之不盡的風景。
不過慕汐嬋今日這番下了功夫的裝扮,大有和慕汐靈較勁的意思在。
汐瑤與她互相打趣了幾句,再去看那位原本連才子宴都舍得不去的三妹妹。
與汐嬋相比,慕汐靈的穿著要隨意得多。
同是小袖長衫錦半臂,以淺藍為主色,下身的花籠裙,目測那裙裾至少也有八、九破。
如此穿來,掩去了她天生自娘胎裏帶出來的媚態,多了分嬌小可愛。
她本就是真真的美人兒,鵝蛋臉,柳葉眉,秀鼻杏眸,朱唇一點,這樣的皮囊,隨便穿什麼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慕汐嬋與慕汐靈,一個似綻放得豔絕四方的牡丹,一個似深穀獨開的幽蘭,怕是隻消在宮中一亮相,明兒個來府上提親的人,該把門檻都踩爛了吧?
由此汐瑤倒鬆口氣了,她此生還沒想好要嫁誰,最好誰也別先奢想,待她遇上了那良人,她自會去糊弄。
而今日,她的穿著愣是讓蘇月荷見了,都不加掩飾的皺起眉頭來。
鵝黃色的月錦緞,連個妝點都沒有,烏絲上獨一支琉璃珍珠金步搖,發鬢左右兩側一對鏤金的細鈿花,這就叫打扮了?
汐瑤照樣以熱孝剛過為由,敷衍了過去。
臨行前,張恩慈出來送,不到半月,她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身材也略顯得臃腫。
她穿著寬鬆的衣裙,挺著腰,摸著肚子來到汐瑤麵前,笑盈盈的道,“大姑娘今日穿得妥是素雅別致,定能在宮中綻放不同的色彩。”
“姨娘謬讚了。”汐瑤側目望了站在馬車邊上的慕汐靈一眼,同是笑道,“我倒是覺著三妹妹那身打扮不錯,不顯山,更不露水,穩妥得很。”
張恩慈最恨的就是慕汐瑤拿她的心肝女兒來說事。
她礙著身份有別,沒資格跟著去,又想靈兒初次入宮,於是挺著肚子,也要出來為之打點一番。
見慕汐瑤這一身,簡直就是去宮裏找晦氣的,於是倒也輕鬆不少,眉一挑,狡黠道,“大姑娘無需同我打暗語,我專誠出來送,就是想同你說,在宮裏頭,我即便有法子設計你,今日我也不會如此做,至於往後,你想怎樣同我鬥都可以,但這天你可願與我兩相無事?”
又來示好?
張恩慈不想汐瑤在宮裏生事,原因無非有三。
其一自然是為了慕汐靈。
其二,數月來傳聞也夠多了,就算背後有張家撐腰,她在京城裏也隻是慕府的姨娘。
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想息事寧人,是因為張家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她不能栽在這裏。
心裏盤算著,汐瑤笑得更加抒懷了,末了才抬眼看翹首等待的張恩慈,她心思一轉,道,“姨娘總算透亮了心思,明白‘嫡庶有別,高低之分’的區別了麼?”
送上門來的奚落,她自當給足人臉麵。
“不若姨娘你猜猜,今日我到底會做什麼呢?”
言畢不理會張恩慈已然陰鬱到極點的臉,回身扶著粉喬的手,鑽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