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奪魂(萬字)(1 / 3)

深夜奪魂(萬字)

雲王府本就按照五行陣法所建,因此很多地方,乃至入府多年的下人,常年都隻照阿鬼管事所規定的範圍行事,別處,根本沒那膽子探尋當中奧秘。

聽風小閣藏在木錦院和火璃台相隔的花園裏,那花園講究一個‘奇’字。

當中假山流水,相互交錯環繞,鳥語花香,怪石林立。

小閣建在假山最高處,人在其中,能望山,能賞水,還能遠遠的觀望火璃台上的比試,若木錦院裏有戲班子來唱,更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若人站在花園任何一處,無論怎樣打量那假山,都無法看到上麵的小閣亭,就連登上去的入口都藏得極深。

如此占盡優勢卻又極其隱秘的地方,這王府裏知道的人一隻手都數得完,阿鬼在得了汐瑤那雲淡風輕的吩咐之後,人早已經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她是如何得知的?

再者說了,雨前龍井……他們王爺每每坐在小閣內靜思的時候,也必要飲。

慕汐瑤竟還能原樣照搬!

望著她消失在夜色裏,阿鬼半響才回神來,掉了個頭,往茶坊那邊走,泡茶去。

心說這個女子可真是奇了!

……

清風冷月,幾顆孤星。

夜色裏得遠處熱鬧廳堂不斷傳來的聲響,繼而更加顯得幽靜。

汐瑤不費吹灰之力的尋到了那小閣亭的入口處,順著並不整齊的石階,攀到最高處。

上麵視野開闊,涼意尤為明顯,那記憶中的一草一木,此時隻顯枯敗,摻了泥土味兒的薄霧,隱隱流動。

已是冬月的天了,前世在王府的歲月,她還從沒在這時候爬上來過。

因為……他擔心她著了寒氣。

想到這兒,汐瑤撇撇嘴,清秀的臉容上晃過幾許缺憾。

並非刻意要憶起,隻身在此景,情不自禁罷了。

借著稀薄的月光,她將周遭環視了一遍,而後默默的走到夏日中最喜的那個位置坐下,雙手交疊放於腿上,閉上眼,沉吟。

從前……從前……

坐時是哪樣,站立時又是哪樣,走路步子邁出多遠的距離,笑容如何得體……她對自己要求得近乎於苛刻。

每日都要背誦一篇名篇,三日完成一副畫作,要能歌,還要善舞……

所以後來,她成為了大祁最端莊的皇後,亦是有史以來最沒有母儀天下風範的六宮之主。

她的才藝從不在人前展露,她更不接受妃嬪們的晨請,她隻將自己當作一個深愛她夫君的女人,固步自封在那片狹小的天空。

但,那時候的她,蠢得很快樂不是嗎?

她自私,以為隻要擁有他的愛,之外的任何都不重要。

而他對她的縱容,寵溺,甚至成全她的癡傻,即便是騙她的,可那夢也實在太甜美,太真實。

讓她一度的懷疑自己,莫不是真的錯怪了他?

再有——

她竟奢想,倘若慕家沒有參與造反,她是否能在他的庇護下,自私的終其一生?

十年後的她,回到了十年之前,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過往將她改變,還是她改變了將來。

放下始終挺直的雙肩,無形的壓迫不知在那肩頭堆積了多少重量,汐瑤深深的、微顫著呼吸,回想……

前世的她是何時才開始幡然醒悟?

是痛失了孩兒?是被廢後?還是慕家滿門抄斬?

她最不恥的是袁洛星等人在後宮的爭鬥,偶時四婢也曾淺顯的提醒她,並非她真的不知,她隻是……都刻意的忽略了。

如今呢?

京城誰人不知武安侯府慕汐瑤的厲害?

陰謀算計,她樣樣在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袁洛星被她耍得團團轉,慕容嫣多番設計都不曾要了她的性命。

張恩慈已死,更在今日,她抓到了另一條重要的線索!

她曾經發誓此生要痛痛快快的活,卻不得不糾纏於逃離的桎梏中,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那人的身影。

前世的他,今生的他?

更不知不覺,她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樣的人。

到底,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最不甘的,又是什麼……

——祁雲澈,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是嗎?——

一陣清而寡淡的涼風襲來,汐瑤睜開眼,素白的月芒下,那個男人靜靜的佇立在眼前。

相比方才她腦海中他金袍裹身的天子模樣,似乎眼前這副裝扮,更入得她的眼。

慕汐瑤不得不在心裏嘲笑自己,不論物換星移,滄海桑田,這人的喜好,一時間真是難以改變。

固然祁璟軒清澄無邪,冷緋玉英武俊朗,各有各的好,她始終覺得一般般。

甚至看慣了祁雲澈這張皮囊,連擁有大祁第一美男的沈修文,在她眼裏也不過爾爾了。

更何況,此時雲王的手裏還有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

祁雲澈在聽到阿鬼小聲稟報與他時,他的詫異並不輕。

登上閣亭後,看到慕汐瑤端坐在自己正對麵的那個位置,閉著眼,神情安然平和,似在感受著那風,那枯萎的草木,周圍關於王府的所有。

這姿態委實融洽,幾乎要嵌進了夜色裏,和他的王府合二為一。

讓他心生錯覺,仿佛……她本就是屬於這裏的?

再而,她又是如何知道這個地方?

默然的對望了半響,祁雲澈才啟了薄唇,淡聲問,“怎麼到這裏來了?”

他向來表情不多,話語聲更從來平平無奇,連個問話都沒有高低起伏,汐瑤眉間不以為然的輕揚了下,揚起一個狡猾的笑,“這裏清靜。”

回答罷了,她隻盯著他手中托盤裏的茶看。

料想雲王府的主人家不會那麼小氣,此地又算不得什麼禁地,不過想喝他一杯茶而已,王爺不會這麼小氣的。

聞她那語氣,祁雲澈便冷笑了聲,竟拿他在沈府敷衍她的話來回擊,世間竟真有如此刁鑽的女子。

不與她多做計較,隔著石桌,在她對麵坐下,再親自動手,斟上兩杯熱茶。

那茶具用的是上好的紫砂,不奪茶香,造型素雅別致,茶壺底座略高,可放炭火,用於煮茶。

入冬的天,在廳內呆著太憋悶,外麵坐又涼意十足,有熱茶飲,便能抵消那絲沁骨的寒氣了。

看著祁雲澈不慢不緊的動作,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爾雅氣質四散著,格外迷人眼。

汐瑤不客氣的望著,眸光見毫無收斂,直至他將茶推到她麵前,他亦是抬眉來與她回視。

總覺得今夜是有些不同的。

這女子好像突然不怕他了?

就在祁雲澈生出此思索時,汐瑤已然淡淡的收回視線,自若的雙手舉起紫砂杯子,先放到鼻前輕輕嗅,在嗅到她期望的那陣香味兒時,嘴角不自提起,彎出愜意的弧度。

似乎這茶她從前也飲過,就在此地,如今回味無窮。

她每個神色表情都在他的眼裏,不曾放過半瞬,她已經不再對他諸多躲閃避諱。

這轉變,從何而來?

越來越多的疑惑在祁雲澈心中湧動,答案呼之欲出時……

“不知嬤嬤喚靈兒來此,意欲為何?”

就在假山下方,忽得人聲響起,是慕汐靈。

汐瑤應聲,就著她的坐處,一手捏著那小巧的紫砂杯,一手扶在倚欄邊,扭轉了半身往下看去。

她坐的位置視野實在好得很,輕而易舉就能將下麵來往的人盡收眼底,祁雲澈坐得靠內些,故而隻能看她了。

假山邊上,將慕汐靈叫來此處的,是白日裏伺候在張家姐妹身邊的那位嬤嬤。

因她當著諸多主子的麵輕斥了張清穎,連那璃雅郡主張清雅都無話可說,想來在張家是個厲害的人物,故而汐瑤對她印象極深。

她在此時將慕汐靈單獨喚來,恐怕沒什麼好話。

果真,老嬤嬤揚聲便帶著股子清高自傲的調調,“老奴在河黍本家,常年伺候於夫人身邊,此次入京,夫人有幾句話私下帶給慕小姐。”

“嬤嬤請講。”

“夫人道,慕小姐的母親雖是張家人,可卻為姬妾庶出。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更在去後被抬平,是個有本事的,但如今人已經沒了,慕小……”

“我知道了。”

沒等她說完,慕汐靈便淡聲斷了她的話,語氣聽著也是個涼薄的。

“你知道什麼?”老嬤嬤在張家伺候主母,那身份自不低,此刻被一個丫頭片子打斷說話,心裏便有了幾分不悅。

“老奴話都還沒說完,你——”

“嬤嬤自稱‘老奴’,我甚為欣慰,至少你還曉得自己是個奴!”轉過身去,慕汐靈昂著頭,連正眼都不於她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