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十):誰念癡心
縱使阿鬼是個知情人,更明白祁雲澈的用心。
讓軫宿那沒見識的給自己的女兒起名字理所應當,可不能忽略的是,粉喬如今是淑妃顏莫情,那個孩兒更是雲昭年間的第一位公主!
如此尊貴的身份,就算軫宿有那意識,任他肚子裏的墨水,抓破頭恐怕也想不出個等得上台麵,又不有辱國體的名兒吧?
左思右想,阿鬼露出幾許難色,猶猶豫豫的說,“爺,阿軫那小子……喊他殺人他可以殺出千八百的花樣兒,喊他給小公主取名字……”
話未講完,他聽到祁雲澈一陣陣的悶聲笑起來。
雖那聲音略顯沉啞,聽似慵懶更不如說是無力,但終歸是笑了,由心而發。
“你不覺得如此才甚有趣麼?”祁雲澈說道,難得起了幾分興致。
不用親眼看到,他已經想象出軫宿那副抓耳撓腮,急得上竄下跳的模樣了。
阿鬼默了默,也覺得那副情景有趣。
又見祁雲澈這日心情仿佛不錯,便提議道,“不如爺親自到琅沁閣看看吧?”
“不必了。”他連思索都沒有就拒絕。
阿鬼欲再勸兩句,祁雲澈斟酌的說道,“既是朕在位年間的第一位公主,又是朕的義女,也不能太含糊,賜她封號……雲珍。你看如何?”
雲珍,雲珍……
阿鬼埋下頭,想了一想,這固然是好的,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遂依心中所想而答。
七爺將他自己名字裏的一個字賞給那孩子,還賜了一個‘珍’字。
奇珍異寶,稀世之珍,更……視如珍寶。
隻一個‘雲珍’的封號就夠了吧。
再看看那道側躺在榻上毫無動作之意的祁雲澈。
他不是說今天夢到了麼?
既是夢了,何以不出去走走?
鬼宿欲言又止,主仆二人由是又默了片刻。
“七爺……”
“淑妃的身子如何?”
每每祁雲澈用這個稱號喚粉喬時,阿鬼就知,宮裏又有人要遭殃。
隻這回語氣尤為冷寒,算一算,該到慕容嫣皇貴妃了……
很多時候阿鬼很想出言勸阻,然,都隻是在心裏作想,就打消了這絲念頭。
“回爺的話,淑妃生產順利,休養足月方無恙。”
“很好,你下去吧。”
鬼宿對那道冰涼的,亦是高高在上的身影低了低首,退了出去。
步聲遠去。
榻上,祁雲澈依舊是側躺的形容,正對的窗外有光滲透而入,淡淡籠在他清貴靜冷的麵容上。
他緩緩睜開深眸,濃密的眼睫下,幽暗的光隨之傾瀉而出,滿是殺機。
回想這天的夢,慕容嫣真的很該死。
……
阿鬼自小跟在祁雲澈身邊長大,是個對主子了如指掌的忠仆。
從他曉得記事的第一天起,女皇便對他說,他和星宿死士們皆隻為一個人,一件事而生。
他們的主子祁雲澈是未來祁國的皇帝,繼任皇位的必然是他。
之外的,都不重要。
阿鬼牢記了這一點,除了主子的安危,隻要能讓主子繼承祁皇的皇位,之外的,都不重要。
晃眼那一幕仿佛昨日才發生,如今雲昭年間,天下太平,祁雲澈如了兩皇的心願,做了這天下的主人。
可是……
古人都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們這些為了祁雲澈而生的死士,哪個不曉得七爺心不在天下,天下卻桎梏了他。
先被送上黃泉路那些妃嬪都是左相袁正覺的一手安排,死千百個都不足為惜,那慕容嫣母家遠在中州,她在朝堂無依附,哪怕是死了,也沒有哪個為其多言。
隻南疆一戰費了七個月才結束,定南王立下莫大功勞,慕容嫣死了,下一個便該輪到德妃……
走出太極殿,鬼宿步子頓了頓,不遠處,納蘭鶴那行人才是將將走沒多遠。
落日的餘輝將大殿外的那片開闊的廣場染得紅彤彤的,斜陽把他們的背影拉得極長,諸多怨言隨著溫淡的風傳了回來。
說得好聽是國家大義,細細計較下來,各人心中都隻裝著私利。
這些人從來沒想過,七爺除了在慕汐瑤的事上心有執念,卻是從未負過天下人。
……
不時,鬼宿折回琅沁閣將祁雲澈的心思轉達後便又走了。
這會兒粉喬已醒過來,得知能為自己的孩兒取名,當即下地對著太極殿那方磕了三個響頭。
軫宿守在院外寸步不離,自那日在東都後,他就沒有再逾禮半分。
平日他雖不著調,輕重還是曉得分的。
白芙把孩子抱來與他看了,粉粉嫩嫩,胖嘟嘟的,縮在繈褓裏像個小肉球一樣,十分的可愛。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瞳眸極大,亮晶晶的衝著逗她的人看個不停。
井宿和翼宿已經在那空蕩裏去禦膳房弄了些酒菜來,這天是個好日子,當慶賀一番。
落日夜至。
淑妃為皇上添了一位小公主的消息早已傳遍六宮,封賞的聖旨已下,那‘雲珍’二字,讓顏家的淑妃更加尊貴,無人能比。
死士們同往常一樣守在琅沁閣的四周。
外麵更有鬼宿親自訓練的侍衛每半刻巡視一次,連隻蒼蠅都飛不進閣中去。
子時剛過,任這宮中白日裏如何鬧騰,此刻萬籟俱寂,安寧得想個在夜色中酣然甜睡的嬰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