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二十三):我的汐瑤
意識剛恢複了一些時祁雲澈就知道,自己並沒有死。
身體還很無力,暈眩非常,將閉合的眼皮輕微掙紮了下,守在旁側的人察覺他這輕微的動作,便開口道,“醒了?大夫說至少要過五個時辰,這會兒天都還沒亮,不愧是武功蓋世的祁皇。”
稍頓,那聲音繼續,諷刺地,“看來想死也不是這樣容易的。”
說話的人是……
祁雲澈俊眉微微蹙起,顯然識得,名字在唇邊呼之欲出,可又在這一時半會兒,他實在想不起來。
見狀,來人也從他由心而發的表情裏看出端倪,不禁自嘲,“才幾年不見,連孤的聲音都認不出了麼?真是狠心,不過也是了,煞費苦心為慕汐瑤報了仇,讓她能和你一起流芳百世,你得償所願,還會管哪個的死活?”
剛言罷,又一個聲音響起,奶聲奶氣的,還有些懼怕,“母皇,阿爹是不是醒了啊?你不要凶他好不好……”
“不準喊他‘阿爹’!”寶音凶巴巴的瞪了將滿四歲兒子一眼,語色盡是嚴厲,“他沒資格做你阿爹,你有母皇就足夠了。”
許久不見母皇生氣,巴彥被嚇得大氣不敢喘,輕輕的‘哦’了一聲,接著一陣小跑,衣聲窸窣。
祁雲澈睜開眼,隻模模糊糊的望見一個矮小的身影跑到外麵去。
再看床頭,身著暗紅色華袍的女子坐在旁邊刻意搬來的椅子上,姿態高貴,神情冷傲的望著自己。
渾濁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看清了她的臉容。
“寶音。”祁雲澈沙啞的喊出她的名字,帶著少許疑惑,且是陌生得連他都自覺不可思議。
“祁皇還記得孤的名字,是孤的榮幸麼?”她冷冷一笑,豔絕的臉容更加動人。
五年了。
她還以為上一次見麵,會是此生訣別。
若非必要,她根本不想踏入祁境半步!
在她眼前的男人曾經是她命中最愛,很久以後她才發現,原來人活一世,最愛何止這一個?
尤其,她還是蒙國至高無上的女皇。
她比他晚登基一年,雲昭三年以汗皇的身份親自出使大祁,表麵上是為了兩國邦交,暗中,許是為了一段從沒有屬於過她的情吧。
年少時總是無知的,如今的寶音恨極了那時的自己。
強製將紛亂的思緒打斷,她冷色看著床榻上無力的祁雲澈,挑眉,“不想問我為何來?”
還是他以為,她當真舍不得他死,千裏迢迢趕來阻止?
她對他,早就死了心。
祁雲澈原本是忘記了,可隻消見她出現,便立刻醒然。
生死相依……
他若死了,她必定隨之。
“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他淡道。
寶音依舊是冷笑,一聲接著一聲。
“一句‘抱歉’能頂什麼事?祁雲澈,其實你是個極其自私的人,你說過你想要的不多,可從一開始這天下就是你的了,你還想要什麼呢?哦,你想要慕汐瑤,結果她死了,這三年你就一心一意的為她報仇,我早就猜到了,你這麼自私,就是死也要把她綁在身邊,至於我的死活,你早就忘到九霄雲外。”
先前夜半時,她帶著青龍部的死士強闖雲王府。
進入暗室之後,見祁雲澈趴在那張冰床邊,那慕汐瑤都死了足足三年了,他竟還舍不得,竟還要與她十指相扣。
他不語,那副失魂落魄,更甚憔悴的模樣她何嚐見過?
許久以前讓寶音徹骨寒心的鬱結感又開始隱隱作祟。
垂下濃密纖長的眼婕,她又是氣惱,又是悵然,語氣不由軟了下來。
“你我如今都身為一國之君,縱使你失了她心裏再苦,你一心求死,誰也不會攔,隻我蒙國與你祁國境況不同,你母皇死時就留下一個爛攤子與我,你也知道我能登基廢了多大的力氣,現下局勢總算安穩了些,我不能輕易有事,我兒還小,他不能失去我這個依靠。”
言下之意,她現在什麼都不求,祁雲澈要死,至少得把他們身上的蠱毒解了再死。
一番肺腑之言,說罷了,她複再歎氣。
望著他消受的身軀,當初讓她為之迷戀的俊龐早就風采不複。
尤其那雙空洞無邊的眸,失去了世間最奪目的色彩,早在失去了慕汐瑤之後,他的心就死了。
歎氣罷了,寶音見他麵無表情的在看自己,忽而意識到了什麼,失聲笑了出來,“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來尋你,並非為了要求你與我私奔,隻愛我一個人,而是為了完全棄你獨活。”
祁雲澈聞言亦是淡笑,“寶音,你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女子,狹隘的一顆心裏隻有他。
她說他自私,可其實他是懂的。
縱使她心胸狹窄,而那狹窄的心裏完完全全隻裝了他,祁雲澈自知有所辜負。
隻他既然不能回應,便唯有對她絕情絕義,徹底斷了她的念頭。
五年不見,而今她是心懷天下,獨當一麵的女皇,相比起來,一心求死的祁雲澈自歎不如。
沉默了會兒,他道,“我會派人去南疆尋解蠱的方法,放心吧。”
有他這句,意思便是在此之前,他暫且不會死了。
寶音鬆了一口氣,“如此最好。”
兩人又僵了下來。
祁雲澈才將‘死’了一回,整片天地都在旋轉著,又因著從前和夢境裏的畫麵不斷盤旋在腦海,一時反映不及,需要靜下來緩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