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人劫持?又被人下藥?”趙曄吃了一驚,一把抓過她肩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沒同我說,采心她竟這麼大膽子?”
沐景扁了唇,一把掀開他的手,“你都在旁邊從頭至尾看著卻一句聲也不吭,我還須要說嗎?我又有什麼機會和你說,後來我去見你,你不是說你忙,讓我別再去煩你嗎?”
趙曄垂了頭,頓時說不出話來。
沐景往遠處走了幾步,滿含怒氣地轉過身去似乎再不想理他。
趙曄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那天我隻看見英霽半夜出去進了馬車,我準備過去看裏麵的情況時又在外麵聽到了你的聲音,我以為……後來他把你從馬車上抱下來,然後你們在地上並肩坐著,這樣的情形,你叫我如何不懷疑?”
沐景深吸了口氣,“那天,采心讓人給我吃了那種藥,然後放我一個人在馬車裏,那些她找來的人也把我身上值錢的首飾全拿走了,所以我頭發都散了。英霽過來時,我已經神智不清,一會兒似乎看見了你,一會兒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些意識,又沒力氣說話,沒力氣推開他,好在,最後他沒碰我,用冷水給我敷了臉,我又在外麵吹了會兒風才好些。他在馬車下扶我,是因為我那時隻是有了神智意識,但身體還是沒什麼力氣,下車時差點摔下去他才接住我。然後我們坐在一起說了以前的事,他說他對我隻是不甘心而已,也答應我和你重歸於好,不再因為我而起芥蒂。之後他駕車,把我載到了馬車出事的地方,我們在那裏找到了被綁著的采曦和朱五,然後他回軍營,我和采曦他們回去。對了,還有。”她看向他道:“英霽說如果以後有什麼麻煩需要他來澄清就去找他,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可以親口去問他。”
趙曄,微垂著頭,一聲也不發。
沐景看著他,心中怒氣仍是未消,語氣有些風涼地接著道:“因為你不見我,所以家裏發生了許多事你都不知道,你的側室懷孕了,因為我並沒有完全承認那孩子是你的,所以她去外麵找了人在我去軍營的路上攔我,準備製造出我和英霽的奸 情。後來我看見之前劫我的人,找了他與采心對質,結果在言語中起了衝突,那人對采心動手,拉扯間采心摔倒,孩子沒了。”
“那孩子不是我的。”趙曄這時才吭聲。
沐景心中泛起一絲緊張來,語氣有些發酸地說道:“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你的?雖然那時小石剛去有些不確定,但不也是有那種可能麼?”
趙曄沉默了一下,回道:“沒有可能,那兩夜我什麼都沒做。第一|夜隻是在旁邊坐了一晚,第二夜我睡床上,她睡榻上,我那樣,隻是……”他微微繃住臉,十分別扭道:“隻是為了氣你。”
果然……還是如此。
心裏的緊張沒了,酸意也沒了,連剛才生起的怒氣也開始消散起來,沐景低聲嘀咕:“沒事找事!”
“你可知道最近出的這些事全是因為你納她為妾惹出來的!”
“若不是你和英霽私下見麵,瞞著我那麼多事,我會那樣麼?你又怎麼知道這些日子我為了你有多痛苦!”趙曄也不憤地反駁。
沐景沉默一會兒才開口,大概是有所愧疚,說話的聲音不由地也小了一些,“我是不該瞞著你,原本我是沒準備瞞你的,也讓采曦去給你送了信,結果陰錯陽差地,她沒見到你的人,我又弄出了那樣大的事,殺公主,我以為我必死無疑了,怕告訴你之後也將你連累進來,這才沒說的。因為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才讓你陪我去洛陽看牡丹,當時我就想,大概一回來官府的人就會來抓我吧,如果死前最後的日子是和你在一起的也好……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太尉檢視的事,我也不可能為幫英霽而支開你。”
“我知道……”趙曄說著,輕輕扶住她的肩,“那些日子你很異常,似乎時時擔驚受怕著,我本來是怕你有危險才讓人跟著你的,結果又正好看到你和英霽見麵,又知道你在外麵開酒樓,這才……”
一會兒,他說道:“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是真的覺得你和他有什麼,隻是生氣。惠容公主的事,最後是他解決的麼?”
沐景點頭。她不想將英霽所作的犧牲說出來,但也許他自己就能猜到。
趙曄沉聲道:“所有的事,你不是該和我一起麵對麼?你夜夜噩夢,卻不說,你將擔殺人罪,卻不說,若真是從洛陽回來你就被官府帶走,而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情何以堪?你以為我還能過得安心麼?就算你已經被拉上刑場,我也要想辦法救你的。”
沐景低著頭。
“我知道了,我隻是怕你無端受牽連。”
“你突然離開,就是讓我受牽連,你出事,就是讓我受牽連。”
沐景再次低下頭。
“酒樓,我隻是看見正好有錢,又有店,就開了,當時想等開業了再告訴你,那樣就算你反對我也已經開了,你隻能依我,沒想到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就知道了,還生那麼大的氣。我沒有覺得你會養不活我,和你在一起,就算住草廬喝清粥也是可以的,隻是可以做才順便做而已。而且你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活的人,我不希望你為了我,為了生活而去追逐,家中殷實,你不是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做自己的事麼?”
“沒見到你之前,我一直是沒有後顧之憂的,見到你之後,你就是我的後顧之憂。”他說著,將她攬入懷中。
“不管戰事有多久,我保證,我會平平安安回來。”
她伸手環住他腰,將臉埋進他懷中,鼻中聞見他身上的陽剛氣息,耳邊聽見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我記著你的保證,若你失信,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不再與你相見。”
“不會,我不會……”他說著,將胳膊收緊,讓她緊緊貼靠在他懷中。
太陽終於下山去,夜慢慢襲來,茫茫荒野染上一層灰色。
她在他懷中問:“為什麼,當時不進馬車來看看?就算是我們從馬車上下來後,你也不衝出來是為什麼?甚至後來也沒說,難不成,你是準備就這樣離開的麼?”
心還在她耳邊跳動,她隻聽見心跳,卻沒聽見他的說話聲。
沐景從他懷中出來看著他,疑惑道:“為什麼?”
他仍沉默著,微微垂下頭去,好久才回:“我怕衝進去,真的看見你和他在一起,我怕你們告訴我,你們才是相愛的,讓我成全你們。”
“你……”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但,我隻知道若我出現在你們麵前,當麵拆穿你們的偷情,那我們就再不可能了。”
她看著他發愣,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
所以,其實他是準備忍著什麼也不說的,親眼看見她瞞著他與別的男人“幽會”,“偷情”,他也準備裝作不知道,然後繼續與她在一起?
沒想到他會這樣,沒想到他這樣的人,竟會做這樣的打算……他的剛硬,他的傲氣,竟能允許他作出這樣的決定,她以為哪怕所有人如此他都不可能如此的,就他他允許,他的驕傲他的尊嚴不會允許……
他選擇了假裝,選擇了自欺欺人,可是又實在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所以他才不願見她,不願理她,對她一直躲避,隻是她是他妻子,他不想這身份有所改變。
她伸手,將他抱住。
“那如果我和你說我要和英霽在一起呢,你會怎麼樣?”
“能不說這樣的如果麼?”
她笑了笑,“好,不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答案。趙曄,你真的知道什麼最能氣我,你抱采心進房那夜,我一個人在床邊坐了一夜,想了許多許多……我以為我會馬上離開,我以為我第二天就會向你要放妻書,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愛你,再也不會理你,可是我都沒有。直到後來,因為采心之事對你的恨與怨都慢慢消失,隻是盼著你回來,盼著你能相信我……”
他一手將她的腰摟住,一手捧住她後腦,讓她埋入他懷中。
“等我,阿景,等我回來……”
“我等你,無論多久都等,無論何時,你都要記得還有人在等你,有人時時期盼著你的平安,不要讓自己出一丁點的事。”
趙曄一笑,“一丁點的事都不出大概不行,不過我會讓自己活著,無論怎麼樣都活著。”
沐景因這話而抬頭看他,目光中稍有不滿,隨後卻變為無奈,又變為遺憾與憂傷,“之前總是為著這樣那樣的事而不回家,現在……你要走了,卻連個孩子都沒留下,若是有個孩子該多好……”
“我會回來,回來之後我們再也不分開睡,夜夜都在一起,能生多少生多少。”
她沒因這話而有半分安慰,輕輕側身過去沉默不語。
趙曄走到她身旁將她牽住:“還有最後一夜。”
沐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斜看了他一眼,“不正經。”
趙曄笑了出來,看著她道:“說不定那天晚上就有了,哪一夜,不是能抵好幾夜麼?”
沐景握了拳往他胸口捶去,手舉得高,卻是落得輕。
他握住她的手,突然將她摟住懷中。
“等著我,我回來,和你生孩子,陪你過我們以後的日日月月。”
“嗯。在外麵要給我寫信,隻要有時間就寫好麼?”
“好。”
“我和英霽再早就沒關係了,和誰也沒關係。以後你回來,我們再不懷疑,再不吵架,好不好?”
“好……酒樓你願開就開,再開別的也行,若是遇見難處,可去找二叔,他會幫你的。”
“好。等你回來,我帶你去我的酒樓吃飯,那裏的飯菜很好。”
趙曄輕笑,“好,如果我回來時還沒關門的話。”
“烏鴉嘴,不許說關門。”
他又笑了起來:“關門也沒什麼,關了再開一個就好。”
“敗家子,我會想開酒樓,就是因為你太會花錢,等你回來,我再也不讓你那麼奢侈了,一個月俸銀就那點,還好意思花錢!”
“那是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那你花去吧,反正有一半在我手上,等你花完了你的錢我就不管你了,你要是不嫌累,我可以雇你去我店裏做打手。”
“你的店能有這麼出息麼?大將軍也能雇來做打手?”
“嗤,八|九品的小指揮而已,口出狂言,恬不知恥。”
“那你等著,等我回來看你還說不說得出這樣的話。”
……
清晨第一縷霞光從東方射過來投到趙曄臉上時,他睜開眼,隻見眼前透著淡淡灰藍色的天空,稍稍映著一點東邊的紅,不見雲彩,帶著絲絲清涼的晨風從身旁吹來,將綠的草尖撲到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