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城,必有狂風(1 / 1)

那世間無雙陳足金,把那把他爺爺留給他的一柄歪脖子唐刀丟落後,便端然一立,不再做聲。眼前飛舞的灰燼裏,秦城靜靜的抱著懷裏的女人,輕輕的笑著說道:“咱們回家!”

說起來呀,那小子現在得有小三十了。往回倒個二十年,他還是個喜歡往火爐的鐵皮上撒尿的小東西,看著自己撒的尿被高溫的鐵皮燙的嘶嘶作響冒出一陣陣騷氣熏天的蒸汽後,他便笑的歡實。

“秦城!你是不是又往爐子裏尿了?哎呀,你個憨東西,滾,回去找你媽去。”說話這個人叫李政富,是個嚴厲的伯伯,長的很黑,嗓門很大,外號李大炮,秦城有點怕他,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這個人瞪起眼來很害怕。

“大炮大炮,天天胡鬧,別人有嘴,你有大炮!”秦城一邊跑一邊喊,一溜煙就跑回了家。家裏今天有點奇怪,說不上來是哪裏奇怪。

“媽,我爸呢?”介於剛才自己一泡尿澆息了李大炮的爐子,秦城此時此刻最想分享的就是他的父親,因為李大炮是自己父親的老鄉,當初都是跟著爺爺輩逃荒過來的,跟自己的父親從小就認識,也是看著秦城長大,從剛出生,到能去他的爐子那撒尿,這七年,李大炮都看的真切。“我爸呢?”秦城又問了一聲,說著便往廚房走去,見自己的母親背對著自己,下午的廚房有些暗,可是秦城記得平常的廚房卻很明亮啊,今天是怎麼了?

“去哪了?”母親問道

“沒去哪,去玩了”

“準備吃飯,去把手洗洗”母親抹了一把臉,秦城覺得那是她在擦汗。

兩盤餃子,一碟醋,三片薑,還有一封信。

“吃飯”

母親坐下後,卻沒有發現父親的身影。母親自顧吃了一個餃子,筷子緊緊的握在手裏,卻不像夾菜的姿勢。秦城不敢動,一是因為他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二是他從不吃薑,對薑極其的討厭,但是今天自己麵前的碟子裏卻整整齊齊的放了三片薑。

“我爸呢?”這次的聲音小了許多,不像尋找,更像是尋問。

“你爸,走了”母親放下了筷子,像看一個成年人一樣看著秦城。

秦城終於發現了端倪,原來屋裏一切和父親有關的東西,都不見了:父親的拖鞋沒了,衣櫃裏的衣服沒了,廚房裏的酒杯沒了,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在秦城七歲的這天下午,都不見了,連同消失的,還有屋裏的光,和母親臉上的笑。

“你爸讓我把這封信還有這三片薑交給你,他讓你吃完再看”

“我爸去哪了?”似乎這是一句所有的小孩子都該問的話,但是秦城卻沒有這麼說。

在秦城眼裏,父親是一個怪人,他在大家嘴裏是那麼的壞,卻始終在教育秦城什麼是好,他是那麼的殘忍,殺雞殺狗殺兔子,凡事家裏親戚需要殺生的時候總是會邀請父親去,父親殺生,從不眨眼,沒有表情。父親有一次把一隻鵝活生生的斬首然後把身子丟在地上讓秦城看著那鵝脖子上冒血在地上撲騰著翅膀掙紮,父親不許秦城閉眼。那是秦城第一次知道死有多痛,多苦。那也是秦城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感受”,來自萬物的“感受”。就是這麼一個嗜血狂魔,卻教育秦城,對世間萬物,都要充滿敬畏。就是這麼一個老怪物,讓秦城從小就在善與惡,悲與怕,好與壞之間徘徊。

今天他走了,留給秦城的東西,依然符合他的作風“三片自己討厭的薑,一封自己期待的信”

“媽,我不想吃,我吃不了薑”

“你想知道你爸在信裏說了什麼嗎?”

“想!”

“吃!”

那一日,千裏之外的廣西有一座道觀,道觀裏走來了一位中年人,他帶來了一片瓦,走至院中厲聲喝道“靳鶴川,我來給你這破觀添片瓦!”

同一日,李大炮的爐子被狂風吹的煙塵四起,早已沒了秦城的尿騷氣味,遠處的山上一位青袍老者負手而立,白花花的胡子被大風從左邊吹到了右邊,他身後規矩的站著一個瘸子。

瘸子眼裏滿是精光,奈何風大,便眯起了眼睛,小聲說道“老爺,風大,您注意身體”

青袍老者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笑著說:“然也然也,也該去那秦小子家討杯酒喝了”

瘸子緊聲道“老爺,要不先回去,等風停了再去?”

青袍老者聽罷哈哈大笑:“這風怕是二十年也停不了了,十載狂徒,亂我根生,王者之城,必有狂風!走吧老夥計,咱們風裏,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