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倞山小子(2 / 2)

從記事起,爺爺就讓江陣在院裏練把式,每天五個小時,站樁兩個小時,練功三個小時。

院內有一個一米深的大木桶,每次練功後精疲力盡的江陣就被爺爺丟到桶裏麵,裏麵是奶奶提前用山裏藥材煮好的水,泡夠一個小時再出來就感覺渾身輕鬆,之前站樁練功酸痛的地方都舒緩開來了,再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又是生龍活虎的,這樣的生活江陣過了十六年,木桶用壞了九個。據說不記事的那幾年洗澡也是奶奶用這種藥材熬煮的水給他洗,這倒是不太記得了。

除此之外,還有習字,五歲開始每天上午習字下午練功。按照爺爺的說法,不識大字寸步難行,字體潦草心性浮躁。不要求學識淵博,但必須字字明了,不要求行楷皆通,但必須風骨挺傲。

不知不覺二十載,少年懷寶不自知。

而今爺爺已不要求自己每天文武練習的具體時限了,一切全靠自覺。心性堅毅的江陣倒是一直堅持了下來,除了每天幹活吃飯睡覺以及偶爾竄溜的時間外,要麼練練書法,要麼就是一人在山腰石窟練功,多年下來已成習慣。

何況這山裏頭好像也沒什麼太多事情打發時間。

······

出了家門,江陣沒往村口那條路上山,轉而朝著家後麵走去。

接近九十度的山坡有兩百多米的高度,十七歲以後江陣就開始走這兒上山去往石窟練功,如今已經被踩踏出一條依稀的小路,這是這幾年來風雨無阻的證明。

“走吧”

提氣運勁後,江陣抬腳重塌地麵猛躥了出去,發出一聲“砰”的悶響,腳邊泥土夯實入地十來公分。

一腳向斜上方躥出三米來高後江陣借著落地處的一個凹坑重新發力上升。遠遠看去好似一隻靈猴在山間奔竄,發勁時如奔雷萬鈞一往無前,飛躍時像風中落葉輕鬆肆意,一靜一動間充滿了異樣的美感。

十來秒後,江陣站在陡坡頂端微微喘氣,搖了搖頭,“感覺好像比昨天沒快多少,耐力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了。”

來到山腰石窟附近,最大的一個洞窟已經被江陣打造成了第二住所,簡單的鍋瓦瓢盆都有,還從家裏搬了床四斤重的棉被上山來。十六七歲以後爺爺基本就不怎麼管自己的行蹤了,也知道自己在山上有個練功修行的地方。隻是怕奶奶擔心,所以每次出門都提前跟他們說一聲。時間充裕的話還是每天回家睡覺的,今天因為上山砍柴耽誤了不少時間,江陣打算多練一會兒,時間太晚就不回家睡了。

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江陣把石窟裏的被子鋪在石頭上曬著。這些石頭都被太陽曬了一天了,剛好暖著被子。雖然這個石窟高出泥土一截,但是山裏濕氣太重,被子還是吸了不少水汽。

半山腰往外看去,鬱鬱蔥蔥一片蒼茫大山此起彼伏,遠處的天空上掛著輪快要落山的太陽。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江陣感覺心肺間也如這曠野一般遼闊起伏,思維也更加放空了。

這也是江陣選擇在山上練功的原因,無人打擾,四野空曠,騰挪翻轉間好似自己就是這大山裏的一部分,心無雜念,隨心所欲。

趁著太陽還有段時間落山,江陣先單腿站起了樁。將左腿直立在平整石岩上,右腿抬起向前方伸直開來,然後將跨部緩緩沉下去,直至大腿接近與地麵平行才停止了動作,就這樣閉著眼保持了下來。

思維放空下,天馬行空的想象就奔襲而來。閉著眼,江陣在想著鎮子外的世界究竟長什麼樣?村裏都說爺爺見識過,但爺爺從來沒有跟自己提起過這些,外麵的樓房是不是要比鎮上最富的賈家的三層平房還要高好幾層?外麵的人長得應該跟村裏的一樣,就是不知道他們平時吃什麼?還有汽車、火車、飛機,鎮上見過幾台汽車,就是不知道火車飛機長什麼樣,估計比鎮上的汽車還要威風凜凜吧。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江陣突然沉默了下來,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自己是撿來的,這事爺奶從沒瞞著自己,村裏人也沒因此把自己當外人看待。

但是十六歲以後,江陣就經常在想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丟棄在山裏,那兩個素未謀麵的父母為什麼要這麼做。

莫名其妙又想起去年過年前下雪進山遇到的一窩狐狸,當時看到兩隻幼崽在山陰麵的枯樹根洞裏,要不是自己眼神好,又是下雪看到腳印,真的發現不了它們。

當時自己用笸箕把它們堵在洞裏,剛要伸手時旁邊竄出來一隻大不少的狐狸,嘴裏還叼著一隻山兔。看到自己用笸箕堵著洞口,那狐狸把山兔丟到雪地上就這麼隔著五六米的距離撐腿擺出攻擊的姿勢看著自己。

那眼神裏有驚慌,有哀傷,有乞求,有憤怒,還有···視死如歸。

江陣真的看清楚了。

所以當時他轉身走了。

所以現在他更哀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