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個醒不來的夢,和前兩個夢,足足隔了漫漫十三年光陰。
夢中是我在東京的第一個夏天。
也是我記憶裏,第一個,沒有林川憶的夏天。
那時,我知道慕寒和簡義不會紋花臂,已經晚了。
因為紀河的名字已經不可磨滅地刻進了我的脈搏。
我隻能揣著報複紀河的心思,忍痛完成那個紋身。
可無論我多想跟紀河苦痛與共、同歸於盡,紀河都仍舊是個沒痛覺的人。
反倒是我,每次都疼得熱淚盈眶、齜牙咧嘴,甚至常常發生暫時性暈厥。
後來一路笙歌地迎來那年六月的第十三天,我原本在繁忙的樂隊活動中,遺忘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可紀河偏偏獲取了本公主的詳盡情報。
重回那天的夢裏,我一如既往地站在公寓樓下,撐著遮陽傘等上學的專車。
紀河起初也神色如常地從賓利車窗探出頭,笑得如沐春風:“早阿,老婆大人。”
我照舊和平常無異地扮著鬼臉跟紀河鬥嘴:“誰是你老婆?咱倆性別不同,注定不能相愛。”
紀河也照舊自戀滿滿:“早晚有那麼一天。”
然而,當我繼續抱臂翻著白眼,回敬完那句:“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紀河突然跳下床,照著我腦門,給了我一嘴唇。
想到按照慣例,這妖孽一親我,準沒好事,我急忙警覺地踹開他。
果然,下一秒,紀河把下車時捏在手裏的紙袋塞給了我,告訴我:“上樓換件衣服,人家帶你出去浪一天。”
我狐疑:“今天學校放假嗎?”
紀河眉梢一挑:“過生日去什麼學校?”
終於在他的賤笑裏記起那天是自己成年的大日子,我後知後覺地猛拍了一把腦門。
“輕點兒,不疼麼?”紀河一賤到底地扶著我的後腦勺,習慣性地揉著我的額頭,滿眼蠱惑人心的虛偽憐惜。
我迅速在心裏默念了無數次林川憶的名字,告誡自己切勿被紀河勾引。
然後,撥開紀河的手,眯起一隻眼睛,看著懷裏的紙袋,我問他:“這是禮物?你不是很窮嗎?”
紀河倒也坦誠,兩手一攤,表示:“是禮物沒錯,但是,是程雨霏一針一線親手做的洋裝,不是我送的。”
念在他還算老實,我又問:“那程雨霏和其他人呢?不一起出去浪麼?”
紀河伸手一攬我的肩膀,騷包地輕眨左眼:“二人世界不好麼?”
實在吃過太多虧,深知反抗無用,我隻好乖乖聽他安排。
畢竟,我的小聰明,都是自討苦吃。
最開始的女俠救美男如是。
後來的樂隊角力戰如是。
最後的情侶紋身如是。
我鬥不過紀河。
他簡直是本公主成神路上必經的劫。
不過,我的十八歲生日,居然拜紀河所賜,過得無比難忘。
因為我的生日是我媽的“忌日”,先前的十幾年,我從來沒大張旗鼓地慶祝過。
頂多就是林川憶跟我說聲生日快樂,林叔叔給我買幾件新衣服,吳媽做頓好的。
紀河第一次讓我覺得生日是個開心的日子。
他是第一個帶我去逛遊樂場的男人,第一個讓我騎在他脖子上的男人,第一個喂我吃東西的男人。
甚至可以說,他成功滿足了……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全部需索。
當然,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並不是紀河的本意。
他帶我去迪士尼玩,是想泡我。
他讓我騎脖頸,是怕我穿著高跟鞋走路會累。
他喂我吃東西,是意圖把我寵得生活不能自理,必須依靠他。
那天我頭頂著米妮耳朵,坐在紀河肩膀上,走過了綠茸茸的草坪,吃遍了各色造型精致的草莓甜點,懷裏抱滿了風車、泡泡、氣球和公仔。
傍晚趕上遊行隊伍,我本想讓紀河放我下來歇會兒,紀河卻不領情地說他不累。
我忍不住好笑地吐槽:“你這交通工具還挺自覺。”
紀河仍舊滿嘴撩人的情話:“沒辦法,誰叫人家喜歡你呢?我這個賭徒阿,自從遇見你,就輸了全部。”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有個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對我這麼好,我也會感動,也會心動。
正紅著臉無言以對,剛巧一個和父母牽手路過的小男孩,指著我嘲笑:“爸爸媽媽你們看,這麼大個姐姐還要人背!”
我很不爽,下意識地扮了個難看的鬼臉。
小男孩被我嚇得哇哇大哭,最後紀河給我和那個小男孩一人買了一支草莓冰淇淋,才算平息風波。
再後來,我和紀河就這樣笑啊鬧阿,一直瘋到天色漸漸暗沉。
童話世界裏的燈盞漸次亮起,提醒我公主夢結束了。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不討厭紀河,第一次癡心妄想時間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