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我無比確定,活在我回憶裏的林川憶,在被癌症奪走生命以前,已經先死了。
所以,我不會浪費時間去恨一個死人。
我隻覺得自己可笑。
是我自己,誤以為他用朋友的身份,默默陪在我身邊,愛了我這麼多年。
是我自己,從他向我表白開始,便和所有人一起篤定地相信,我所觸碰到的、感受到的、看到的、聽到的,是他對我的愛。
是我自己,憑著他帶來的翻雲覆雨的情緒,傻傻鑄就了這部一個人的電影,演盡了廉價的情節,還拿到了最佳臆想獎。
一切的一切,都隻怪我自己當了真,才會受傷。
我活該。
許是見我呆立在門口,半分離開的意思都沒有,林川憶給那女人掖好被子,抬眸淡淡掃了我一眼:“還沒看夠?”
我回神,匆匆將鑒定報告藏在背後,特別鎮定地晃了晃車鑰匙,嘴硬地笑說:“本公主隻是來還車,沒想打擾你……和你的新床伴。”
聽出我言語裏絞盡腦汁、不遺餘力的諷刺,林川憶彎腰拉開床頭櫃,取出一個帶遙控器的粉紅色小圓球,起身踱步到我麵前,奪過車鑰匙,將小粉球塞給我,以牙還牙地含沙射影道:“紀河不在寂寞的話,回家下幾部島國小電影,自己解決,別來哥這蹭現場直播。”
瞧,我努力想要擔負起他所剩無幾的短暫餘生,擔心他沒人照顧、沒人保護、沒人陪,生怕他經受不起自己身世的打擊。
他卻根深蒂固地以為,我的騷擾,我的糾纏,源於空虛寂寞冷,為了袒護沒名沒分的床伴,甚至不甘示弱地還我以羞辱。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完全沒了揭穿紀河陰謀的心情,我逞強撇開那顆小粉球,賣弄風情地撩著頭發,翻著白眼,咬牙輕笑:“謝謝林總的美意。可惜,本公主有老公,用不到這玩意。還有,你的直播很難看,女主角哪都沒露,本公主不如脫光照鏡子。”
說完,我挺直脊背,故作驕矜地轉身走出了林川憶家。
深夜的街道,冷清空曠,漆黑靜謐。
我行走在寂寥的街,兀自笑到噙淚。
我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林川憶,沒有把我變成像辛慈、像郗語默她妹、像陌時光經紀人那樣可悲的女人。
因為,上床……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層窗戶紙。
本來可攻可守可退的關係,一旦捅破這層窗戶紙,不僅做不成愛人,連自欺欺人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隻知道,我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實施對這個世界的報複,不用再顧慮他,不用再為他而糾結猶豫。
哭笑不得地招手坐進出租車時,我腦子雖然不像出門前那麼亂了,卻空空蕩蕩、渾渾噩噩的,絲毫沒留神,暗處草叢裏,潛伏著忽明忽暗的閃光燈,和“哢嚓、哢嚓”的快門聲。
我隻知道,回到永無島以後,行屍走肉般將那份鑒定報告放回保險櫃,取出自己的護照和身份證,關上保險櫃,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洗澡,收拾出差的行李,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的我,渾然不覺,自己和林川憶的名字,已經再度掛上了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