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河,宛若我今生在劫難逃的宿命。
明明每次使我陷入回憶的都是林川憶,最後占據我全部心神的,卻還是紀河。
明明我五年不願記起、不願觸及、不願靠近這座傷城,卻還是又來到了東京。
明明當飛機終於穿過厚厚的雲層,向下俯衝……
漫長旅途中,所有混雜著清甜雪色、苦楚血色和微微櫻花色的舊夢,也被衝散了……
但熟悉又陌生的成田空港,沿街林立的廣告牌,卻齊刷刷印著紀河鬼魅般陰魂不散的如花笑靨。
連落地時,伴隨飛機著陸的巨大轟鳴聲,從天花板流淌出的音樂,都是紀河的歌。
似乎生怕有一秒會被我遺忘,紀河幾乎是在掐著表騷擾我。
我剛隨大隊人馬離開機場,坐進接我們去酒店的保姆車,手機就響了。
看見觸屏閃過被限製顯示的未知號碼,猜到是他,我原本立即掛斷了。
可他又緊接著發動了微信視頻轟炸。
萬分後悔不該加他好友,我惱怒地將他拖進了黑名單。
他卻並不死心,再接再厲地發短信威脅我:“親愛的小沫沫,聽說林董明天出院。如果你繼續讓人家忍受思念的煎熬,人家這個貨真價實的親兒子,隻好去迎接他,順便認祖歸宗了。你猜,到時候,他發現居然有個這麼出息的私生子,會不會激動得心髒病發作,興奮到直接撒手人寰?”
事到如今,我在乎的人,已經沒幾個了。
可偏偏,紀河擊中了我所剩無幾的軟肋。
林叔叔對我有養育之恩。
無論我對林川憶多失望,都不可能任由紀河傷害林叔叔。
傻子都看得出,紀河所謂的迎接和認祖歸宗,包藏禍心。
當手機鈴聲第N次響起,無路可選的我,隻得妥協,劃下接聽鍵,強裝鎮定地警告他:“林叔叔作為大林的帝王,沒那麼脆弱,至少,不會死在你這種人渣手上。”
“傻沫沫,你似乎高估了林寰宇,低估了你丈夫。或者說,你高估了時間,低估了憤怒和仇恨。為了幫你認清現實,說正事以前,人家先給你講個有趣的故事吧……”
紀河柔柔地謔笑,涼涼地歎息,第一次,向我提起他的身世。
原來,紀河的母親,當年曾經是大林麾下夜總會出名的舞娘。
美豔不可方物的年輕異域女子,自然贏得無數男子為她傾心,豪擲千金,博她一笑。
然而,她卻唯獨飛蛾撲火般愛上了林叔叔。
後麵的劇情很俗套,林叔叔的父母堅決不準林叔叔娶一個舞娘,林叔叔被迫關閉夜總會,趕走了紀河的母親。
這件事,最後就這樣變成了林家秘密的禁忌。
過了沒多久,林叔叔便娶了門當戶對的羅琳。
他不知道,重歸故土的舞娘,懷了他的孩子。
他不知道,被拋棄的舞娘,生下並且撫養長大了他的兒子。
他不知道,他兒子出生的第五年,可憐的舞娘,不幸患上肺結核,孤獨地死在了廉價出租屋。
他不知道,他五歲的兒子,被困在大雪封門的林中小屋,守著舞娘的屍體,絕望地砸門求救。
北歐的冬天又黑又冷,積雪又深又厚,足以蓋過成年男人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