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浮動著令人不忍打擾的脈脈溫情。
像極了小時候,我賴在林叔叔懷裏撒嬌,林川憶坐在我身邊,不敢靠得太近。
仿若兩株並蒂生長的花草,依傍著大樹。
隻不過,曾經以林叔叔為紐帶,雙雙依附生存的男孩女孩,變成了我和紀河。
而這三個人的小小世界,本來就該屬於紀河。
有一秒,差一點,我甚至就要告訴林叔叔,紀河就是匿名給他寄懷表的小混蛋,是他失散多年苦尋未果的親骨肉。
什麼林川憶癌症晚期不能受刺激,統統被我忘得一幹二淨。
但,林叔叔提醒了我。
“不過,你們能接受叔叔還有一個孩子,不代表小憶也能。畢竟小憶才是叔叔的親兒子,他雖然看起來比較早熟,從小就懂事聽話,可自尊心比沫沫還強,叔叔怕他受不了這種刺激。我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不想再給他危機感。我猜他已經懷疑到了,隻是沒表現出來。”
“這麼多年,我盡量不讓他發現我出差找人,就是怕傷害他。對他嚴厲,也是想磨掉他從他媽那邊沾染的戾氣,擔心他學壞。”
林叔叔摸著我的頭發,對我、對紀河、對郗語默,懇求:“為了不逼小憶衝動做傻事,也為了保護那個孩子,答應叔叔,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可以嗎?郗語默小姐,你也是小憶的同學,拜托了,可以麼?”
一個坐擁金山、從不向任何對手低頭的男人。
一個年過半百、從未因任何苦痛落淚的老人。
為了維護明明和他毫無血緣的養子,僅僅作為一個殫精竭慮的父親,付出了最隱秘、最偉大、最深沉的忍耐和疼愛,不惜向我們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在我們麵前笑中帶淚地紅了眼眶。
誰能忍心戳穿他?
誰能舍得拒絕他?
我近乎瘋狂地嫉妒紀河,擁有一個比罹宏碁好上千百萬倍的父親。
尤其是,一想到紀河恨著這位深愛他的父親,我就替林叔叔不值,感覺老天爺開了個玩笑。
林川憶那麼優秀,卻和我一樣,不是林叔叔的孩子。
偏偏紀河這個吸毒賣笑、騙財騙色的人渣,他才是。
不好玩。
也不好笑。
吃完飯離開的時候,我內心依然極度不滿紀河。
我想不通,他為什麼早就知道林叔叔是他生父,卻一直不肯出麵相認,不願聽林叔叔解釋?
難道他從沒想過接受林叔叔富裕慷慨的彌補嗎?
幹嘛非要做那麼多混賬事?
隻是對林叔叔有誤會?
還是根本就渣到了骨子裏?
坐進車裏,看見紀河如獲至寶般捧著一大摞相冊。
本公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滿眼的狡詐。
既不像寬厚溫和的林叔叔,也不像那位說話算話,為了林叔叔的前程甘願消失的絕色舞娘。
哦對,出門前,紀河問林叔叔借了我和林川憶從小到大的相冊,說是這次出國談合作要用。
盯著那幾本相冊,我猛地從交織著沉重感動和不解痛恨的複雜情緒裏驚醒,記起了紀河先前說過,要跟林叔叔討什麼說服大導演的秘密武器,不由好奇心起,故作無心地擠出一抹嘲譏,翹起唇角,問:“你帶這玩意有什麼用?”
紀河神秘兮兮地亮出一紙診斷,嬉皮笑臉,笑意卻始終未及眸心,隻敷衍地淡淡回答:“下午從林川憶辦公室順手牽羊偷了這個,準備給大導演講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就說人家快死了,想和我青梅竹馬的小嬌妻,重走一遍小時候走過的路,騙大導演來凇城重拍MV。”
瞥到診斷上的名字,我第一反應,竟不是反駁,誰會信這種鬼故事,而是驀地一陣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