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覺,我睡得很不踏實,做了許許多多光怪陸離的夢。
我夢見紀河徒手挖出了我的心,用小刀細細切成一片一片,用尖銳的別針穿透,掛在十字架上,在嗶嗶啵啵的炭火中,翻來覆去地炙烤,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萎縮,變色,流油,直冒青煙。
我夢見我又和所有人坐在了一起。
好像宮婷從來不曾假死,罹宏碁從來不曾拋棄我,罹桀隻是他們的二胎。
好像林叔叔從未娶過羅琳,而是跟那個絕色舞娘和紀河,一家三口坐在我的左手邊;羅琳,則跟林川憶坐在我的右手邊。
好像我和紀河從來沒有分手過,我和林川憶也從來沒有決裂過。
好像……郗語默還沒有退學,尹恩賜沒挨過刀子,辛慈也沒瘋。
好像程雨霏從來沒有消失,慕綿、慕寒、簡義……甚至我最討厭的顏洛,統統坐在篝火對麵。
還有程心瞳,她不是程雨霏;夏玫、夏樹、沅虹瑋,大家都在;僅有一麵之緣的安德烈也在。
我們圍著篝火吃烤肉,吃到一半,所有人突然一起問我:你怎麼受傷了?
然後,我一低頭,就看到被撕裂的胸膛,空空蕩蕩,淌著血。
明明不痛,卻很難過,很想哭。
再然後,我一咧嘴,夢就醒了。
渾身是汗,頭像被賊敲過,從後腦勺到天靈蓋再到腦門,連帶太陽穴,悶悶地疼。
脊椎像一節一節被抽幹了血,從大椎到尾椎的骨縫,針紮似地隱隱作痛,整個後背的肌肉都發酸。
心突突亂跳,特別虛弱。
連摸起手機看時間這麼簡單的動作,都顯得格外吃力。
而更讓我欲哭無淚的是,我居然隻睡了不到半個鍾頭。
於是,我繼續翻來覆去,不死心地試圖用睡眠來鎮靜心神。
終歸隻是徒勞。
天黑了,我腦子裏還不停轉著那句,幸好我們走不到最後。
想打給林川憶,腦子裏又轉過了他和夏玫擁吻的甜蜜畫麵。
想去找勞倫斯夫婦道歉,卻不知道安德烈在哪家醫院。
煩躁在胸口不斷灼燒,燒得我越發不知所措。
最後,我腦子一抽,決定去酒吧尋一段豔遇。
既然林川憶能在需要放鬆的時候擁抱夏玫,我也可以把性和情分開,不必再為工作的事苦惱。
既然紀河能清醒而故作深情地開始一場注定沒結果的婚姻,我也同樣能清醒地隨便找個人睡。
隻要能夠平息這一秒的焦灼就好。
這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的自我救贖。
純粹是一個濫情的女人在自甘墮落。
我昏昏沉沉地下樓來到了酒店的酒吧,路上幾度腿軟得險些踉蹌跌倒。
一開始,因為太沒精神,我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努力把自己灌醉。
可後來,紀河突然出現在舞台上,取代了駐唱歌手的位置,借來駐唱樂隊的吉他,唱起了一支緩慢的古老舞曲——
“Justaperfeefetmyself,IthoughtIwassomeoneelse,someonegood。”
在他的低吟淺唱中,我看到各色異域女子,如同一尾尾美人魚,款擺著遊向他。
為了放縱,我也強撐力氣,一頭紮進了舞池,肢體不協調地在人群中搔首弄姿。
恍惚間,餘光偶然瞥見夏樹一把抱住夏玫,我才反應過來,紀河獻唱,是在幫夏樹給林川憶戴綠帽子。
當時我腦子真的一點也不清醒,鬼使神差靠近過去,本能地想拽開夏樹,教訓夏玫,怎麼能林川憶前腳剛走,後腳就向別的男人投懷送抱。
然而,當我聽見夏樹附在夏玫耳邊,用足以穿透紀河歌聲的音量,擲地有聲地對夏玫說:“雖然無論我怎麼努力,大概都永遠贏不了他。但是,我就算逞強,也要讓你幸福。”
我竟愣住了。
仿佛時光回溯,倒退了七年,又聽見紀河張狂熱忱的笑:不管你要什麼。我有的,全給你。我沒有的,不擇手段也要給你弄。
仿佛臨睡前,紀河同夏樹說過的話,又在耳畔回響:他給過的過去,我補不回來。他能給的未來,我得拿命拚。
哪怕清清楚楚地聽見夏樹慫恿夏玫:“跟林川憶了斷清楚以後,就到我身邊吧。我相信你,我等你。”
我都久久沒緩過神。
哪怕一曲終了,紀河跳下舞台,從背後抱住我,撫過我的手,環著我的腰,貼緊我,慢慢晃動舞步,引領著我的節奏,在我耳邊輕吻著,低語:“誰讓你跑出來喝酒的?難道人家從來沒告訴過你,你喝了酒的樣子特勾人麼?”
我積攢的憤怒也沒有爆發。
反而臉紅心跳,意亂情迷。
或許藥吃多了,神經麻醉得如同一團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