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彭春
今日我等所論及者,乃極熟之《四書》句。此句雖常熟於口,而熟於事者,則百不得一焉。雖年高不免,況爾青年,尤為疏忽,即“學而不思則罔”是。人當知識輸一時期,百法以學之。學而得,漫未加思也;其不學,迨無以異。蓋所學益極淺鮮也。
有一種學者,終日咿唔。考試以外無生涯;得分數以外無快意。及其卒業,除年歲加長,無異於前。此等學生,一何可憐;司教育者,一何可慚也。然舉其弊,則“不思”二字,實為要因。我國情形,現在可謂誰不希望教育將來有萬一之補救。無如受教育者,乃如石之為磨,成其為磨矣,仍不免共為石也。近來司教育者,每研究以何種書為善本,何種教法為學者之心理,眾論沸騰,莫知誰主。以吾觀之,不用其思,未見其收效也。
是以吾等之目的,在自動的、能運用的。若主動在教員,則無價值之機器,非所以期諸生也。
思想之價值如何?其大者,絕非一語所能概括。質言之,一切事業,皆徒(從)斯造出也。然此物非學功課所能成,亦非通哲學,精幾何者所能專。無論何班之學生,考試前列者未見其學業真深於後列者。名次之高低,不足以表亦(示)其程度如何也。造成思想之要素,約有三焉:曰有好奇心;曰能靜;曰有無我心。
何謂好奇心?見一事有一分之研究心是也。故彼創造細美科學之希臘先哲有言曰:“好奇心者,科學之母也。”何其重視之甚乎!吾乃慨夫中國人絕少評議之習慣。人是則是,人非則非,謠言之造來,每速於置郵而傳命,甚可惜也。此習慣牢不可破。外國人教學生,苟不見其有各種問題之發生,則以為愚。今者告爾,不知而不問,與誑無異。每當受課時,極力發展好奇心,以引起高妙之思想。
爾等中甚沉重者,不多睹也。此則關於家庭教育,或關於年齡,未能促幾,然“靜”之一字,亦發達思想之一途也。不靜者其氣上浮,稍受外界之激刺,立有感情之表現。皇皇然如大事驟臨,不知所措,更何思之有!思之起也,內外搖淆之。外可禦以靜,內則禦以無我。
夫至清之思想,無私者也。我之利益如何,不問也;我之名譽如何,不問也。舉凡關於一己之件,概為抽出,夫然後清。夫然後能見機而知著。三者備矣,思想始可望其發達。所學者,乃可不罔矣。此真中國所需要之學生,亦即南開所希望造成之學生。
(選自崔國良、崔紅編,董秀樺英文編譯,張彭春著《張彭春論教育與戲劇藝術》,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10。)
孟憲承(1894—1967)
江蘇省武進人,著名中國現代教育家。1923年,受聖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濟之邀,前往任教。之後的一個時期,孟憲承先後在浙江大學等國內多所知名高校任教,後專任華東師範大學校長。代表作品《教育概論》《教育史》《西洋古代教育》《大學教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