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裏鴉雀無聲,肖景坐在龍椅上,旁側坐著皇後。雖說是封賞補辦的宮宴,但後宮裏嬪妃以上的娘娘全都早早落了坐。 底下左右各四排席位,座無虛席。眾人全都俯首傾聽,誠惶誠恐。 “自從秋圍之後,許久沒這麼熱鬧了。”肖景端起酒杯,照舊要說些開場詞,“這次是托皇後跟郡主的福,才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朕敬皇後與郡主一杯!”說罷便一飲而盡。 皇後一臉受寵若驚,忙也端起酒杯,“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氣。”說著掩麵抿了一口,小聲勸道:“皇上緊著身子些。” “朕有分寸。”肖景不悅地又飲了一杯,遲遲不見炎夕起身敬酒。“郡主不在?” 炎凡嚇得一身冷汗,他從進宮開始就沒見到炎夕,托宮裏的人詢問,也都說沒有見過,他想不通這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消失無蹤了。他微微側頭看向龍椅,若說能讓一個人莫名失蹤,除了皇上,也隻有掌管後宮的皇後了。 坐在靠首位置的肖陽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這時候怕是正熱烈吧。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抬眼看向肖逸,朝他敬了杯酒,無聲開口道:“她在荒園一度春宵,二哥可別心疼。” 肖逸臉色陰沉,眸光似要將他千刀萬剮。 可肖陽卻不以為意,洋洋自得得繼續喝酒。他要讓他知道,他的手段在他之上,他讓他失了陳家的祖印,失了一個心腹大臣,他就讓他失去心中所愛。 殿內遲遲沒有回音,有人開始交頭小聲議論。 炎凡咬了咬牙,正要起身,卻聽一陣奏樂聲,悠悠揚揚得從內殿中傳出來。 眾人麵麵相覷,都伸長脖子去看情況,連肖景都按耐不住好奇,端著酒杯想看個究竟。 隻見一個紅色身影飛入大殿,從上空轉著圈飄然而落,花瓣紛紛,像雨一般,不斷在她身側飛舞。花香四溢,好似陽春三月繁花似錦時,所到處縈香繞梁,令人心曠神怡。 女子一身紅衣,琳琅墜身,輕薄的紅紗遮去她的麵容,隻露出一雙清明透亮的眸子,卻是璀璨耀眼,足以迷倒萬千人。 她赤著腳,纏在腳踝上的鈴鐺隨著舞動而發出清脆的響聲,和著奏樂,美妙萬分。明明被輕紗遮去麵容,可一顰一回眸間,似在盈盈輕笑,勾得看客都想去揭開麵紗,想一探究竟。 樂曲越發高亢急促,她的動作也越來越變幻莫測,輕柔的腰肢像水蛇一般,每一次轉身時總覺得要看清模樣,可那輕紗卻總在視線定格得前一秒將她遮得嚴嚴實實。 她忽然猛一下腰,奏樂就輕緩起來,緩得感覺下一秒就要結束。可偏偏她又一躍而起,衣袂翻飛,如仙如畫。 一瞬間,所有人杯中的酒水都朝她飛去,彙聚成淺淺溪流,她赤著腳淌著酒水一步一步朝肖景走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少人都忍不住站起身,朝著她的腳下望去,酒水清澈,能看清她泛起紅暈的赤足,水中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銀鈴入耳,像是女子一陣陣清脆的笑聲,勾人心魂。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個響指,隨即啪的一聲,水麵碎成四分五裂,而她則輕輕落在地上,附身朝肖景行禮。“永夕郡主見過皇上、皇後、各宮娘娘。”她緩緩揭下麵紗,潮紅的臉頰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精致的妝容,透著她女子的嬌媚,這一身飄飄紅衣,更是給她增色許多,但最讓人為之側目的是她身上獨有的氣質,如蘭如鬆,恬淡卻又透著勃勃生機。 若說之前第一美人是炎若雪,今日之後怕是要易主了。 “這個賤人,每次都出盡風頭!”炎若雪恨得牙癢癢,攪揉著衣袖,不斷地發出咯咯咬牙的聲音,聽得盧氏都有些悚然。 “這些日子,我讓你練得舞怎麼樣了?” “早就能信手捏來。”炎若雪不以為然,“可是那賤人的舞如此精彩,我的舞怎麼能敵得過?” “精彩又如何,能有你舞中的禪意嗎?在普渡寺住這麼些時日,就是想讓你親身感受那種禪意。”盧氏對炎夕的舞歸結為嘩眾取寵,絲毫沒有深意,“你好好跳,定能讓所有人為之動容。” “是,母親。”炎若雪拽緊拳頭,這一次,她定不會輸! 這廂聊得激烈,那處也沒閑下。肖景對炎夕的舞歎為觀止,一揮手,就賞賜了許多東西。 炎夕忙跪在地上,俯首道:“皇上,臣女不想要這些賞賜。” 肖景覺得差異,以前賞她東西時,她眼裏的熾熱都要溢出眼眶,怎麼才過了個把月,就對金錢無意了?“那你想要什麼?” “臣女的確有一件事,想請皇上幫忙。” 眾人嘩然,沒想到炎夕這麼大膽,敢直接找皇上幫忙的,真是藝高人膽大,臉厚不知禮。 炎凡忙起身出列,跪在炎夕身側,“皇上恕罪,犬女年紀尚小,不知禮數宮規,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你們都起來說話。”肖景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覺得好奇,“永夕,你想請朕幫什麼忙?” “所謂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雄於三國三疆則國雄於三國三疆。”炎夕的聲音不卑不亢,鏗鏘有力,在大殿上久久不消,“霧川是三國中最重視教學的,一年一度的科舉也是為了廣納賢良,挑選為國為民的棟梁之材。可是這些學子仍以官家權貴子弟居多,鮮少有寒門之出。臣女有個哥哥,一心教那些讀不起書的窮苦孩子,想讓他們有機會改變現狀,也能知國為國,有意義得過這一生。可他終究勢單力薄,所有的積蓄都搭進去,卻連一間像樣的學堂都蓋不起。他同臣女說,他沒有很大的能力去改變更多窮苦孩子的命運,但他一定竭盡全力去奉獻一生,教學一生。一個國,再富足也是窮苦百姓居多,皇上若真的要廣納賢良,就先讓寒門子弟有書可讀,有學可上。臣女不求其他,隻求鄉間村落裏能有一間遮風避雨的學堂。” 話閉,大殿上鴉雀無聲,誰也沒想到炎夕會有這麼一番說辭。 開設學堂,耗時又耗銀子,哪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況且一個女子,議論朝堂之事本就有違律例,輕則杖責,重則問斬。 這個郡主,怕是昏了頭,不要命了! 與她相熟或交好的都不安地看著她,知道她膽子大,沒想到竟然能大到在大殿上議論國事!這丫頭,難道是想學前人冒死進諫嗎?真是瘋了! 有為她擔心的,也有幸災樂禍的,尤其是炎若雪跟炎錦,就差上去踩一腳了。 “夕兒,還不跪下認錯!”炎凡一把將炎夕拉倒,自己則磕頭道:“皇上,犬女愚鈍……” 肖景沉著臉,朝他擺手打斷他的話,冷聲道:“你可知議政的後果?” “臣女知道,但也要冒死為寒門子弟求一個錦繡前程,” “那你可知建學堂是多麼耗時耗銀子的事情。若是國庫虧空,何來的國?沒有國,要那些子弟又有何用?” 炎夕抬起頭,眼裏露出一絲狡黠之色,“皇上,為國為民不是您一個人的事,是一個國家的事。方才皇上賞賜臣女的,臣女全部捐出,用來建學堂。”說著她頓了頓,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揪起了心,“各位大臣,各個世家,也是霧川的一份子,怎麼能不出力呢?這些莘莘學子,可是要接替你們保家衛國的後人!” 她轉頭看向肖陽,看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原本她的出現就有些詭異,更何況現在就這麼含笑看著他。“看著本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