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肯定,剛剛楊春花是有看見他的,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一刻他會選擇躲起來。
對於將身體藏起來的動作,回神過來後他心裏是懊惱的,但又鼓不起勇氣再走出去,提出幫他們,那時他就在想,若是他們過來,請他去幫忙的話,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隻是,為什麼,他們沒有一個人過來,而是選擇自己背。
看著那場麵,夕陽的餘暉將幾人的身影拉得老長,那種溫暖卻是他從來就沒有感受過的,這麼想著,許一鳴甚至有些惡意地希望,楊春梅背不動,摔一跤,那樣他們就沒辦法了,隻能回來找他幫忙,如此,他也就可以融入到他們中間。
然而,一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的希望都沒有能實現。
陰沉著臉的許一鳴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你在想什麼?忘記了你的目標嗎?還想要融入那些小屁孩裏,你是想一輩子沒出息地窩在這個村子裏,被人看不起嗎?
許久,許一鳴站了出來,轉向另一條路,那裏是通向他的那個家。
“春梅姐姐,你要是背不動了就說,不著急的。”楊春花看著額頭上全是汗水的楊春梅,開口說道。
楊春梅也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悶聲往前走。
而此時的楊春樹,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完全不知道他將一個七歲的小姑娘累成什麼樣了。
前世的楊春樹從來都不知道,小叔第一次院試落榜,竟然會是那樣的原因,可第二次院試,原因他卻是知道的。
他清楚的記得,在小叔又一次落榜恢複後,他曾經私下裏問過他爹,小叔這一次次地沒有考上,為什麼還要接著考,他的話雖然含蓄,意思卻很明顯,因為那個時候,小叔已經快三十了,他不認為再繼續考,會考出什麼來的。
那時他爹就告訴他,小叔第二次院試根本就沒有去參加,因為在去縣城的路上,剛好遇上了回家探親,卻翻了馬車的楊寶玉。
那個時候,楊寶玉已經懷孕七個月,車夫昏迷,隨行的丫頭為了保護主子,腿被壓傷,最關鍵的是,楊寶玉的情況很不好,是小叔用馬車板子拖著她去縣城,也因此錯過了院試。
而這楊寶玉就是楊舉人的二女兒。
就這件事情還不足以讓楊春樹嚇得不知所措,他想起他爹還說過一句話,那一兩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到後來,知道希望很渺茫,他們也不願意放棄。
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爹卻沒有說。
而這才是楊春樹最著急的地方,現在的生活太美好,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但急又有什麼用,連後麵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他要怎麼去改變?
腦子裏想著那次,他問爹發生什麼事情時,爹臉上非常痛苦的表情,他就覺得必須要阻止,可具體要怎麼辦,越是心急,擔心,他就越覺得無力。
仿佛又回到生病時,看著兒子兒媳為了他的病,將家裏的東西一件件地變賣,病卻半點沒有好轉的絕望和無助。
範氏和楊寶珠來得很快,看著被背著的楊春樹,也嚇得不行,連忙接過,抱著回家,又讓人去請大夫。
到了家後,楊春林兩句話就將事情說了一邊,範氏心裏咯噔一下,這莫不是撞邪了。
倒是楊春花,觀察了她哥哥一會,從廚房裏盛了一碗涼水,走到他麵前,直接對著他的臉潑過去。
楊春樹亂成一團的腦袋一冷,回神過來,看著周圍鬆了一口氣的親人,一頭的霧水。
“小樹啊,認得我是誰不?”範氏有些擔心地問道。
楊春花腦門掛著黑線。
“奶奶。”楊春樹老實地點頭。
範氏笑開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也沒有問他究竟看見了什麼,更要求其他的人不許再提這事,就怕再把孩子的魂魄給嚇沒了,心裏想著,晚上要跟老頭子說,下個集要買些火紙香蠟,燒給祖宗,求他們保佑楊家子孫。
楊春樹現在是心事重重,即使竭力掩飾,又怎麼能夠瞞得過與她形影不離的楊春花。
第二天,楊春花逮到機會,將她哥哥拉到一邊,“哥哥,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事,”楊春樹搖頭,發青的眼底讓他的話完全沒有可信度。
楊春花一本正經地看著對方,“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以後將會發生的事情?”雖然是問話,但語氣卻很肯定。
這下,輪到楊春樹吃驚了,難道妹妹發現什麼了嗎?極力做出一個茫然的表情,笑著問道,“妹妹,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嗬嗬。”
“你笑得太假了。”楊春花的神情略微帶著鄙視,“哥哥,洗三那天,你為什麼不讓大姑父離開,是不是知道他們回去的路上會遇上狂風暴雨,會遭遇到不測。”
這次,楊春樹已經不是吃驚了,而是驚恐,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嘻嘻,哥哥,你承認了吧,”楊春花笑眯眯地說道:“這事家裏所有人都知道,隻是沒人往你這個剛出生三天的娃娃身上想而已。”
楊春樹緊緊地看著這個妹妹,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發現他是又活了一輩子的人。
“哥哥,你別怕,這事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楊春花笑著安撫道:“不過,你也不能告訴別人,雖然小叔的故事裏也有不少人有異於常人的本事,但能預測未來,這樣的能力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最開始楊春花隻是猜測,昨天哥哥的異常可能跟未來發生的事情有關,所以才會有剛剛的試探,看哥哥的反應,就知道是真的。
隻是,以後可要看好哥哥,這麼容易被看出來可不好。
預測未來?異於常人的本事?妹妹是這麼想的嗎?不管怎麼樣,楊春樹鬆了一口氣,重活一回,這事聽著就很嚇人,要是沒有親身經曆過他也會害怕的。
而楊春樹不想兄弟姐妹們怕他,“那妹妹,你也不能跟別人說。”
想著妹妹的年紀,楊春樹叮囑道。
楊春花立刻舉起手保證:“放心,我的嘴最緊了。”
然後湊上前去,“哥哥,到底是什麼事情?把你嚇成那樣,說出來,妹妹幫你一起想辦法。”
昨天晚上,楊春樹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想出一點法子,他甚至考慮過要不要直接告訴家裏的大人,隻是,又怕怎麼說他們都不相信。
聽到這話,看著妹妹,見她衝自己眨眼,想著她的腦子確實是比他靈活,“你保證不會被嚇到。”
“不會,我膽子大著呢。”
“真的?”楊春樹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將這樣的事情告訴才四歲的妹妹,真的好嗎?
“哥哥可以不告訴我,隻是,你真的有辦法解決嗎?”她知道,年齡是她最大的短板,可哥哥也才四歲好不好,平日裏傻呆呆的,這個時候怎麼就精明了呢。
楊春樹又盯著她看了許久,“好吧,不過,不管你想出什麼辦法,都得跟我商量了才行。”
“恩,恩。”楊春花點頭。
“不可以自己亂來。”
“囉嗦,我保證,行了吧!”
然後,楊春樹就將小叔因為救人而錯過考試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們還是小孩子,就算到時候想幫忙,也搬不動一個孕婦啊。”
對於自己的小身板,他也有些鬱悶。
原來是這樣,“上一次小叔沒考上,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這次,若是再錯過的話,家裏可能還會鬧起來,爺爺爹他們會很難受,小叔肯定很痛苦,再等三年,也太消磨鬥誌了。”
楊春樹跟著點頭。
“最重要的是,小姑的婚事也不能再拖。”
楊春樹再次點頭,他記得,上一輩子,家裏雖然拋開長幼這一層,讓小姑嫁了,可對方並不是好人,小姑是難產死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他記得,那時候小姑的夫家,連棺材錢都不願意出,還是爺爺奶奶含著淚買的。
“妹妹,你有什麼辦法?”楊春樹帶著希望問著妹妹。
楊春花側頭看向他,“哥哥,昨天那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就不說呢。”
這話讓楊春樹一頭霧水。
“就是昨天你迷迷瞪瞪被帶回去,我用水把你潑醒以後,你就完全可以說,你看見的情況啊。”這一招在她的那個社會不管用,但在這裏,卻是很能唬住人的,特別是他們現在還是小娃娃。
“我不知道啊,不我沒有想到啊。”被這麼一說,楊春樹眼睛一亮,然後懊惱地拍了拍腦門,“要不,今天再試。”
楊春花搖頭,“試是要試的,不過要換個人,我來。”
就她哥哥那演技,她實在是信不過,昨天是本色出演,今天就不一樣了,多半會露出破綻。
“這樣行嗎?”
“肯定可以,你想想,我們兄妹可是龍鳳胎,”楊春花笑著說道:“昨天是哥哥,今天是妹妹,都在同一個地方,看見同一件事情,這麼邪乎,又關係人命,又和小叔的院試有關,爺爺他們即使心裏有所懷疑,也不敢冒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