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24(1 / 3)

折斷的手指淅瀝滴下血來。邊寒完全被孟玉的怒火包圍了。他熟悉的摯友,他熟悉的地底人首領,正在他麵前怒吼:“你繼續這樣下去,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邊寒完全同意他的看法,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是啊……”

但是肉體的疼痛確實喚回了他的部分神智。完全被現實擊潰的精神,似乎又恢複了一點。趁著孟玉鬆手,他貼著牆坐到了地上,抓住自己受傷的手,在左手無名指上吻了一吻。那裏有佩戴戒指的痕跡,但戒指不見了。

邊寒仍記得的。他在擰斷自己伴侶的脖子之後,摘下了戒指,扔進廢墟中。

回憶的劇痛令他又顫抖起來,他不得不咬著發抖的手指,半晌才控製住自己。

孟玉被危機辦和醫院的人控製住了,他費了這麼大勁爬到這裏,似乎隻是為了衝邊寒吼兩句話。劉看著他被拉出病房,心情非常複雜。幾前,孟玉問過他是否可以見邊寒。但由於邊寒情緒極度不穩定,劉和雷遲都認為他並不適合見到熟人。

為了讓孟玉相信邊寒現在的情況,劉多了幾句話,告訴了孟玉邊寒有多糟糕。

“你是專程來喚醒他的嗎?”劉問,“疼痛可以讓他……清醒?”

“……這不是我發現的。”孟玉平靜地,“我們幾個人互相之間非常熟悉,邊寒的伴侶和我們相處得很好。邊寒夜間常常做惡夢,能讓他最快脫離噩夢的,除了他的向導之外,還有疼痛。黑兵的四首領共同行動時,他的向導不一定會跟著我們,他叮囑過我們,如果邊寒的精神狀態不穩定,給他一拳就行。”

劉回到病房裏,發現邊寒正捏著自己的手指使勁。

“你幹什麼!”

邊寒在他阻攔之前,又拗斷了另一根手指。他滿頭冷汗,但眼神十分清醒:“快,趁現在我是正常的,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你們。”

劉看著他,像看一個不可思議的瘋子。

給雷遲打電話通報這一情況時,劉忍不住了一句“邊寒看似正常,但我認為他的精神已經出現嚴重異變”。雷遲讓他守著邊寒,自己立刻趕到醫院,直接在病房裏對邊寒進行訊問。

邊寒比之前看上去要冷靜許多。護士為他包紮固定兩根折斷的手指,邊寒麵色如常。他在梳理自己的記憶。

他知道危機辦那位叫秦戈的向導進入了自己的“海域”。秦戈似乎清除了他“海域”之中的某些負麵情緒,他的思維很清晰,甚至能想起一些以往記不得的東西。邊寒看著自己被包紮好的手指,另一個黯然的念頭浮上了心頭:或許自己並不是因為秦戈而清醒的。他現在之所以清醒,能把過去記不清楚的事情全都梳理出來,是因為伴侶死亡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痛苦和悲哀衝破了一切,讓他以往所有的記憶都袒露出來。

他平靜地回憶著和周遊有關的事情,連之後自己要怎麼做都打算好了。

謝子京的海域裏這回沒有再下雪。秦戈四處張望,發現“海域”裏的各處景物已經基本成形,除了道路。

圍繞著中心公園的幾條路的盡頭,仍舊是一層朦朧的霧氣。

謝子京還需要時間。

秦戈正想把他的自我意識呼喚出來,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吃不吃?”

又一顆枇杷遞到他麵前。

秦戈無奈收下了。“一切正常。”他對謝子京,“我現在嚐試進入你的記憶,你不要阻攔,如果感到痛苦,你先信任我。我很快就會離開。”

謝子京點點頭,問:“你怎麼進入?”

秦戈指著他的身體:“我要探索的是你本人的記憶,所以必須從你這裏開始。”

謝子京眉毛一挑:“你要進入我?”

秦戈點頭。

他看著謝子京臉上的表情,總覺得十分不對勁:“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謝子京攤手,“你要進入我,我絕對歡迎,絕對不反抗,百分之兩百的樂意。不過……你確定在這裏?我們不需要找個更舒服或者私密性更好的地方?”

秦戈:“……”

他錯了。謝子京腦子裏的黃色廢料不是因為“海域”被破壞而產生的,也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愛意而產生的——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黃色廢料製造機。

哨兵和向導在“海域”之中的自我意識往往就是最真實的心理狀態。病床上的謝子京彬彬有禮,話時左一個“您”右一個“好嗎”,但自我意識的動作和話語完全暴露了他的內心。

他對我感興趣。他想起來了嗎?……或者他隻是遵循自己黃料製造機的本能,在挑逗我?

秦戈滿是懷疑,又滿是無奈。“麻煩把你腦子裏的黃料扔一扔。”他抖抖手臂,一把抓住了謝子京的衣領,“我是這樣進入你的。”

他和謝子京靠得很近,抬頭時目光認真得似是在做一件嚴肅至極的事情:“你現在可以盡力回憶鹿泉的事情了,抓住你記得最清楚的一點,反複回憶。”

然而正因為他靠得太近,謝子京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把他抱在了懷裏。秦戈帶著一絲驚訝,像鑽入水中一樣,鑽入了他的胸膛。謝子京忽然一驚:他此時此刻想的不是鹿泉,而是秦戈。

秦戈頭一回感到自己鑽入別人的自我意識時一點兒也不辛苦。溫暖柔和的水把他包圍了,他被前端的光芒引領著,瞬間便躍進了謝子京的記憶中。

但這不是鹿泉。他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疼,下意識地舉起手臂遮擋。秦戈看到自己裸著上臂,耳邊全是鼓噪的歡呼和音樂聲。

他站在一個巨大體育場的邊緣,正手搭涼棚四處望。

這地方似曾相識。秦戈借著謝子京的眼睛看向周圍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

是十幾歲的自己,一張娃娃臉,正一麵跟同伴手舞足蹈地話,一麵走了過來。

“謝子京,拍照呢,認真點。”

謝子京站直了,抓起胸前的獎牌:“這個,我是舉著還是咬著呀?”

老師拿著相機在他麵前比劃,片刻後發現有些不對勁:“你的花呢?”

“給別人了。”謝子京撓著頭笑,“剛剛有個人過來問我能不能吻一下他,我不行,但我可以把花給你當作紀念。”

他一邊話,目光一邊忍不住似的往旁邊飄。秦戈看到自己和同伴被拍照的老師擋住了,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