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鋒芒01(1 / 3)

風一陣接著一陣,窗戶砰砰響,雨水從窗縫灌進來,順著牆壁淌到地上。

盧青來端著晚餐走進房間,果然又看到周遊蜷在床上,緊緊抱著頭,咬著牙悶聲悶氣地呻吟。

他放下早餐,坐在床邊,很輕地喊他:“周遊。”

周遊顫了一下,下意識地抓住了盧青來的手指。他抓的力氣很大,盧青來甚至以為,他是想把自己手指擰掉。

“繼續……”周遊的聲音發抖,“繼續叫我的名字……”

盧青來壓著他的脊背,把他按在床上,俯身貼近周遊的耳朵。他想跟周遊話,一些能讓周遊憤怒的話,但臨了又改了主意,伸舌在周遊耳朵上舔了一下。盧青來幾乎立刻就興奮起來了。

“我幫你,好不好?”盧青來像一隻找不到出口的困獸,喘著粗氣,“我是調劑師,我幫你。讓我進你的‘海域’,就一會兒,不難受的……好不好?”

周遊沒有反抗,反而側了側臉。他勾住盧青來的手指,眼睛瞥著盧青來發紅的臉龐,張開了嘴。

要是在平日,盧青來肯定會警惕。但他麵前的周遊太虛弱了,根本不可能反抗他,於是他湊了過去,想要吻周遊。

就在兩人的臉龐皮膚碰觸的瞬間,盧青來忽然頓住了。下一瞬,他像被電擊一樣發出慘叫,立刻從床上滾了下來。

“海域”受到了攻擊。周遊在他放鬆警惕的瞬間,闖入了他的海域,用極快的速度賜予他熟悉的痛苦。

盧青來滾在地麵上,很久都爬不起來。周遊隻給了痛苦,沒有讓他感受任何愉悅。恐怖在瞬間擒住他的心髒和“海域”,唾液從盧青來口中落下來,潮濕的空氣和風雨聲仿佛巨大的手掌,把他死死壓在房間的地麵上。

他幹脆徹底躺了下來,耳朵貼著地板。

民宿的隔音很糟糕,這不是什麼正規的店子,正規的店他們不會落腳。一百塊一個房間,樓下就是客廳,客人們在客廳裏彈琴唱歌,鬧鬧嚷嚷。他們正在米崗附近的村子裏躲避風雨。

盧青來在這一刻忽然心灰意冷。他跟著周遊來這裏做什麼?他不必過來的,他甚至搞不清楚周遊回到鹿泉的真正目的。他現在成了周遊的奴隸,周遊做什麼,他就願意做什麼。真可恥,真丟臉……盧青來翻了個身,仰躺在地麵上。他側頭時,看到了周遊搭在床沿的手。

那是成年人的手。手背上有兩道細細的傷痕,已經和皮膚混為一色,幾乎分辨不出來了。

盧青來想起了初見時周遊的模樣。他躲在極物寺附近的林子裏,赤身裸體,隻披著一張薄薄的帳篷皮。

盧青來的精神體是猴子,一個尋找同類的高手。但即便這樣,能得到周遊的信任,他還是花了不少力氣。

從地上坐起來,盧青來爬到床邊,抓住周遊的手,吻了吻他蒼白瘦削的手指。他甚至想把這幾根手指放進口中,用舌尖溫暖它們,用唾液濡濕冰冷的指紋——但這絕對會讓周遊憤怒。

方才的意冷心灰,像是從不存在一樣,已經從盧青來的心裏消失了。他聲跟周遊道歉,自己太魯莽,自己是太累了,所以才會做出不合適的行為。

周遊的神情裏帶著幾分憎厭。但連憎厭也是盧青來喜歡的,他一麵細細地親吻手背,一麵緊緊盯著周遊的疲倦的眼睛。因為他分散了注意力,周遊的“海域”似乎暫時停止了裂開般的痛楚。

“你再發瘋,就滾吧。”周遊忽然。

盧青來不敢吭聲,對這位在年齡上幾乎能做自己兒子的青年點點頭。

和以往一樣,周遊懲戒了他,總會給他一點兒溫柔的慰藉。

“我要喝酒。”周遊。

周遊使喚他,這意味著對周遊來,自己仍然是有用處的。盧青來連忙端來一碗青稞酒。周遊坐在床上喝完了,又恢複成平時那個神情冷漠的青年。“海域”的平息讓他得到了解放。越是靠近鹿泉,他頭疼的頻率就越來越高,他知道這不是生理可以控製的,是自己的恐懼在作祟。對零號倉的恐懼如同一根鏽痕斑駁的撬棍,時時刻刻要撬開記憶,喚醒切割般銳利深刻的痛。

看到盧青來一臉欲言又止,周遊靜了片刻。烈酒讓他渾身發熱,舒緩了疼痛的不適。

“你想什麼?”

“……我想問一件事。”

周遊看了眼窗外的風雨。房間的牆壁和花板都是濃度極高的藍色、黃色和紅色,充滿民族特色的布帛和紋飾懸掛在頭頂,蒼白的窗上還裝飾著花紋特殊的鐵藝欄杆,被這一切包圍著的空間,仿佛是他從未造訪過的異世界。風聲雨聲令人疲倦,周遊看著盧青來的臉,終於給了自己奴隸一個發問的機會:“。”

盧青來仔仔細細地盯著周遊,室內昏暗,燈光發黃,周遊看上去如同一個枯槁的遊魂。

“‘周遊’……這個名字,到底有什麼含義?”盧青來的聲音很低,很溫柔。他用一種低緩的語速,一字字地,穩穩地出自己的問題。

周遊知道這是他的詢問技巧。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過自己名字的由來,但這一刻,在這個異世界裏,他忽然憐憫起自己的奴隸。這是周遊從未有過的感情,他對這種情緒感到陌生,緊接著,他回答了盧青來的問題:“它是我從別人那裏偷來的身份。”

周遊曾經問過他,是否需要一個名字。

他不需要。

周遊執意要給他起,又怕冒犯了他:“我幫你想幾個,你覺得哪個好聽,我們再繼續往下想。”

“不用了,我不需要。”他坐在地板上,腦袋擱在周遊的膝蓋,柔軟的毛毯蹭著他的耳朵,他忽然清醒:自己正無意識地在周遊的身上乞求撫慰。

如他所願,周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濃眉大眼的少年有些羞澀:“你好像貓。”

寂靜的家裏沒有別人。周義清出門打工,他則陪著周遊,他為周遊做任何事情,他還想做周遊的寵物。

“那我就做你的貓。”他完,隻覺得自己臉上也同樣一片熾燙。

“你是人。”周遊認真地,“你應該擁有名字的。你喜歡什麼樣的名字?”

“……我喜歡你的名字。”他低聲,“周遊。周遊……周遊……周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