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居院中的老槐樹葉子逐漸被秋風染黃,轉眼距離回到無妄宗又過了三個月。
隋簡向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心智多麼堅韌的人——在來到無妄宗之前,他為了生存什麼都幹過,偷奸耍滑,偷雞摸狗,坑蒙拐騙除了拐,統統不在話下,遇到麻煩也是能躲多遠躲多遠,並且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妥,畢竟有什麼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的呢。
他生命中的前十三年一向這般得過且過。
後來他被師父帶回無妄宗,初始時害怕因為自己的不思進取而被趕出山門,再次回到從前連吃口飯都要絞盡腦汁的境地而學習內功心法。
未曾想過會得到謝寒子的肯定和誇獎,後來就是因為不想辜負對自己那麼好的師父而夙夜不怠地練功。
可以說,在他十四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哪一天是因為自己的意誌而努力想做些什麼的,直到他去過了武林大會。
武林大會的比試持續進行將近一個月,一個月時間,說長也不長,他像個不小心闖進了金銀窟的鄉巴佬,眼花繚亂地窺伺到這個光怪陸離世界的一個角落,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有這麼多厲害的人。
他們或囂張跋扈,或沉靜內斂,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依仗自身的高強本領而無所畏懼。
但即使是這些人,哪怕是最後在武林大會上拔得頭籌的白雲天,對於偌大的江湖而言也不值一提。
從荊昌回來以後隋簡似有所悟,他的心境不再止步於“外界之於自己”,進了一步成為“自己之於自己”。
心境豁達之後練功也卓有成效,短短三個月時間,他的武功造詣又進了一層。
關玉簫看得嘖嘖稱奇,趁著隋簡這天練完功,跑過來撒嬌道:“師兄用了什麼方法進步這麼快的,能不能教教我。”
隋簡尷尬地用一根手指撓撓臉,不知該如何和他解釋自己的心路曆程,隻好道:“大概是眼界拓寬了的緣故,心境和從前不太一樣了,進步就明顯了些。”
關玉簫聽得雲裏霧裏,低頭思索半晌無果,苦著臉稍顯委屈道:“師兄既不願說,也沒必要說這些勞什子來糊弄我。”說罷垂頭喪氣地走開了。
隋簡想叫住他解釋一下,轉念一想又實在沒什麼可解釋的,心境這種東西隻能自己去悟,等他的小師弟將來有一天自己思悟出來,自然就知道自己今日並沒有誆騙他。
抬頭看了眼太陽的方位,隋簡想起似乎很久沒有見到過祝麟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即刻施展輕功向後山奔去。
祝麟這些日子過得簡直焦頭爛額,他本以為回到無妄宗燭龍教的人就自覺該消停些,誰知自己竟低估了他們的執著。
剛回來那幾天祝麟幾乎天天去找隋簡,恨不得時時刻刻和他黏在一起,盡管他的師兄一心撲在練功上也沒空理他,但隻要能看到他,自己就覺得心裏異常滿足,也更能靜下心來調息內功,事半功倍。
那時清風居的老槐樹花開得正旺盛,離老遠就能聞到清幽的香氣,小小的白色花瓣下雨一樣飄飄揚揚灑落下來,落到隋簡的發間,肩頸,還有劍上,祝麟每每看到他這副模樣,都忍不住想撲到他的懷裏抱住他,想也知道,定是能抱得滿懷的槐花香。
真想撲到他懷裏看看。
有一天他心滿意足地走出清風居,麵上雲淡風輕,心裏卻樂開了花——他剛剛趁師兄練完劍給他遞手帕的功夫一把摟住他的腰身,溫熱的體溫混著槐花香充斥著鼻尖,師兄也隻當他在撒嬌,拍拍他的頭,並未阻止。
他步伐輕快的在前麵拐了個彎,冷不丁一抬頭,倏地停下腳步。
假山下一個滿臉邪氣的男子正笑著跟他揮手打招呼,他嘴角有顆小痣,麵帶笑容時總有股嘲諷的意味,正是無妄宗右護法,侯傑。
祝麟心髒都快被嚇停了,他實在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敢隻身一人闖入無妄宗境內,居然還沒被發現!
祝麟腦筋轉得飛快,很快冷靜下來,想必此人目的隻在自己,也並不敢真的驚動無妄宗,總之先安穩住他,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再做打算也不遲。
他冷著臉,小心地避開無妄宗巡邏弟子,把侯傑引到自己常去的後山林間,等到徹底沒人了,連客套都懶得裝,不耐煩地開口道:“有事快說。”
侯傑也開門見山道:“跟我回燭龍教。”
祝麟試圖跟他講道理:“燭龍教和正道的二十年之約如今才過去十一年,你就不怕毀約之後再次被圍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