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人狀似慵懶隨和,說出的話卻是綿裏藏針,字字帶刀,一不小心,是要流血的。
穆唐心裏咯噔一下,靠著馬車內軟墊的少年言語和氣,可那自稱殿下已經不著痕跡表明,說謊等於藐視皇家權威。
明明是字字鋒芒,犀利無比,可讓越是他平靜如水說出,越讓人心驚肉跳。
欲擒故縱,穆唐承認她用自己的倔強,成功利用了他們的冷血,將自己從絕境拉出。如此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為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這些天她幾乎不露出任何鋒芒,就怕抓住小尾巴,結果還是被謹小慎微的他發現?
她本無惡意,並不代表她真的和盤托出,他似乎很有耐心,而她,更淡定。
穆唐繼續道:“有句話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知道為何處處遭人唾棄我們,為何能夠跟著族長村民們一起逃難,且一路對我們照顧有加嗎?”
“因為你的父親?”他貌似很感興趣,身子竟然微微往前傾。
穆唐一愣,心中哀呼,活了二十年,平生第一次想罵粗話,這個天縱奇才的少年,IQ到底有多少?!
穆唐輕咳一下,放下簾子,隨手拿起案桌之上保暖的水壺,替他也斟上一杯溫熱的馬奶茶。
見他猶豫了一下才接住,她不動聲色,啜了一口才兀自捧著茶杯繼續道:“不錯,我父親是洛陽一帶的漢人,曾經是個私塾先生,後來因事來到邊關,結識了我娘,成為連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邊關貧苦,百姓裹腹之糧都難以湊齊,而我父親育人教書卻隻分文不取,博得不少好名聲,我常隨父親進入課堂,聽他時時遵教,所以才會讓公子誤會。”
完顏西玦聽罷,輕笑一聲,放下一口未飲的奶茶,也再不提欲擒故縱之事,隻是隨口道:“原來如此,難怪安姑娘小小年紀便聰慧過人,出言成章。”
她見時機,連忙開口問:“公子可知洛陽在哪裏?父親亡故之後,母親常常念起,未能去父親根土之地看看,是她一生缺憾,若是可能,安心想去洛陽,順便去父親故地為他埋個衣冠塚,也好落葉歸根,替母親還了心願。”
這漠北荒原雖看起來平坦,可走起來卻著實顛簸,時間長久,直教人渾身乏困,胸腦悶漲。
完顏西玦用手撐著下頜,半斂的眼睫投下兩片扇羽似的陰影,有些懶懶的說:“洛陽是鄴齊國和南離國交壤的一個普通州縣,臨著泗水,卻在泗水之北,所以屬於鄴齊國的領土。”末了又補充一句:“令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隔著千山萬水跑去邊關娶匈奴女子為妻,還真令人費解。”
正在啜飲的穆唐差點嗆住,費勁口舌與他周旋許久,他果然還是心存疑慮的,此人城府之深,令人望塵莫及。
她擦擦嘴角水漬,避開其鋒芒,將話題不動聲色偏轉一些,反他一句:“愛生於出其不意,濃於朝夕相處,若是真愛,即便萬水千山,也不過一步之遙。父親一生平庸碌碌,從未幹過雄才偉略的大事,可他卻說,這一世他做的最成功英明之事情,就是娶了我娘。”
他似乎很在意她的身份,處處懷疑,但處處嗬護有加,如果不是穆唐初來乍到,真覺得他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