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聽她問起,握著茶盞的手一頓,不過也就這會子功夫,她便又笑著說道:“還是老樣子,今日天氣好,我便讓他出來曬曬太陽,也好瞧瞧這大好天色…”等前話一落,她眼看著沈唯麵上的擔心便又跟著一句:“嫂嫂別擔心,早年的時候我心裏還總是怕他一覺醒來他就不在了,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倒也不怕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朝一處看去,那裏軒窗大開,隱約可見陸步侯站在書桌前…

韋氏便這樣看著他的身影,繼續說道:“此生能和他做夫妻,縱然沒有幾年光景,可我心中也真得覺得沒什麼遺憾了。”

她知曉旁人總說她傻,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偏偏要嫁給陸步侯過著每日提心吊膽的日子…可是他們不是她,又怎知她是真的高興。

韋氏想過,若是她未曾嫁給陸步侯,那麼如今她應該也和其他人一樣,嫁一個不錯的夫君,生一雙兒女,好生給他操持著後院,替他擇選妾氏開枝散葉,若是空閑時分便與其他貴婦人聚宴說話。

倘若不曾遇見陸步侯,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總歸她能夠做得很好。

可遇見了他…

她卻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

她寧可每日待在他身邊,掰著指頭數日子,也不想庸庸碌碌得過完一生。

韋氏想到這,臉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許多。

沈唯一直安安靜靜得聽著韋氏說話,眼瞧著她眉目清平、聲調如常,心下也是有些敬佩韋氏的堅韌,隻是想起她和陸步侯這樣的神仙眷侶竟然不能白頭到老,心中一時也有些覺得可惜…她的指腹撫著茶壁上的紋路,口中是又跟著一句:“三弟的病難道真得無人可救,無人可醫了嗎?”

古來不是一直都有華佗、扁鵲的事跡,或許當世也有什麼神醫呢?

韋氏耳聽著這話倒是收回了眼,她重新替人續了一盞茶,而後是同沈唯說道:“早些年,宮裏的李太醫倒是說起過有個姓杜的神醫可以解百病,可是尋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他的蹤跡,想來也不過是李太醫的寬慰之語罷了。”

早年的時候,她日日盼著可以尋到這位杜神醫,可盼了一年又一年也沒有他的消息…

到如今她也真得是想開了。

韋氏想到這便又斂了麵上的那抹思緒。

沈唯見她這幅模樣倒是也未再往下說去,是啊,就算真有什麼神醫,憑借榮國公府的人力物力肯定也早就去尋了…她想到這卻是又歎了口氣。餘後兩人倒是又說了些話語,等到日頭漸沉沈唯便與韋氏先提出可告辭,隻是臨來要走的時候,她看著韋氏的麵容還是開口說道:“望兒和仙兒如今也大了,還是接回來吧。”

她這話說完眼瞧著韋氏微顫的眼睫,便又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跟著一句:“他們不僅是你的兒女也是陸家的子孫,沒人敢傷害他們,何況孩子總歸是希望待在自己父母的身邊。”

縱然外祖家再好…

哪裏比得上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道?

韋氏察覺到按在手背上的這隻手雖然柔弱無骨卻好似有著極大的力量,她重新抬了眼朝沈唯看去,眼見她的麵容平和而又溫柔,原先想說的話倒是也重新咽了回去。她什麼都未曾說隻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後便目送著沈唯往外頭走去。

等到沈唯走出院子——

韋氏便被人重新握住了手,她朝身側人看去眼瞧著陸步侯的麵容,臉上便又重新拾起了笑意。

陸步侯亦看著她,口中卻是問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

等這話一落,韋氏便把先前沈唯說得那番話與人說了,等說完,她才又跟著一句:“我總覺得大嫂好似變了許多。”雖然以前她和沈唯交涉也不算多,可先前那樣的話,尤其是那話中飽含的意思,不像是大嫂會說得出來的。

陸步侯聞言,麵上的神色未有什麼變化,隻是眼中卻閃過幾分思緒,不過也隻是這一會功夫,他便又如常與人溫聲說道:“別多想。”

韋氏聽他這般說道便笑著與人點了點頭,她任由陸步侯握著她的手往裏頭走去,話卻還是同人說道了一句:“那望兒和仙兒…”她在說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想起兩人今日離去的時候眼中露出的不舍,聲音還是低落了幾分。

就如沈唯所說——

孩子舍不得父母,而她又豈會真得舍得他們?可家中這個位置一日未曾定下來,風波就不會斷。

陸步侯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握著韋氏的手輕輕拍了一拍,眼瞧著她循目看來便又柔了嗓子與人說道:“且再過些日子看看。”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不自覺得想起那個玄衣少年。

等到沈唯回到陶然齋,這天色倒是也有些晚了。

外間秋歡引著丫鬟布置著飯菜,而沈唯便在屋裏頭由人服侍著淨麵洗漱…她將將握著帕子拭手便聽到外頭小丫鬟高高興興得打了簾子進來稟話:“夫人,大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