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好怎麼也想不通,她爸林修齊居然也會出軌。這事在她眼裏近乎是玄幻的。
林修齊是個書呆子, 書瘋子, 愛讀書愛到狂了。從小到大的記憶裏,林鹿好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戴著一副鈦框眼鏡, 皮膚很白, 斯斯文文地坐在桌前翻一頁書。他那麼清雅、雋永、有味, 待人接物都恪守君子之禮, 永遠不會進退失度,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
鹿爭在工作上強勢慣了, 家裏也是同樣的作風, 說一不二。林鹿好隨了她爸, 是個軟麵團一樣的脾性, 被鹿爭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像爸爸,也更親爸爸。明明放暑假前還打了好多電話……不,其實電話就早早暴露了端倪。爸爸晚上越來越忙, 連跟她電話聊天的時間都吝嗇, 恐怕不隻是為了他的論文, 還有別的、更桃色的原因。
林鹿好她爸在她心裏的印象徹底崩塌。她不敢也不樂意給她爸打電話,那些對成熟男性的崇拜、對至親長輩的親愛一下子化成飛灰,整段人生都好像沒意思了。她甚至懷疑起自己的存在:鹿爭和林修齊當初到底商沒商量好, 若不是為了愛,幹嘛把她生出來?
現在好了, 連“林鹿好”這個名字都成了笑話。
她晚上躲在小被子裏哭了半天,早上起來眼睛都是腫的。她也沒管, 頂著這對通紅的腫泡眼跑去顧不聞家,顧不聞甫一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他先驚訝,然後是勃然大怒,“你媽打你了?”鹿爭竟然舍得!
林鹿好委屈唧唧。她搖頭,一鼓勁紮在他懷裏,跟蓄足了淚水的小炮彈似的。
顧不聞又是給她煮雞蛋敷眼,又是給她找熱毛巾擦臉。等她講完整件事情的經過,顧不聞已經臉色鐵青,因為憋了股難消的鬱氣,胸脯劇烈起伏。他咬著牙齒:“……混球,”仍不解氣,“也配做你爹。”
他坐在地毯上,靠著林鹿好的腿;林鹿好坐在他床上,用俯視的姿勢看他。他是真心實意的憤怒,程度和鹿爭都不相上下。她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但人還是空茫茫的,要幹什麼也沒點頭緒。
兩個人好一陣沉默。顧不聞突然很輕地碰了碰她的腳,像怕把她碰碎了似的。他問:“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沒有我能幹的事情呀。”林鹿好低聲回答。鹿爭和林修齊已經離婚了,她是雷霆手段,又狠得下心,還以出軌要挾林修齊,令他主動放棄了對女兒的撫養權。林修齊從來爭不過她,整件事塵埃落定。
顧不聞安靜地瞧了她一會兒,突然整個人倒下去,倒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林鹿好伸腳去碰他:“起來吧,地上很涼的。”
顧不聞向她伸過去一隻手,林鹿好以為他要起來,於是攥緊。然後用力往上拽他的胳膊。
但顧不聞沒動。他仰躺在原地,側臉望她,用一種定定的、暗暗的目光,然後毫無預兆地反向一拽,把她拉進懷裏。
林鹿好“啊”的從床邊跌下來,撞在他身上,他使的力道太大了,林鹿好幾乎能聽到兩個人肋骨相撞發出的砰響。他支起身,用兩隻胳膊牢牢箍住她腰背,幾乎是把人鎖在懷裏的姿勢。林鹿好一時間眼冒金星,連腿都沒處安放,隻能用膝蓋跪在地毯上,別扭地被他抱著。
林鹿好不知道他又在撒哪門子野,底氣不足地問:“你幹嘛……”
顧不聞沒回。他抱得緊,讓她發育良好的部位也鼓囊囊貼在他胸口上,但他喉頭鼓動一陣,就把旖旎的心思壓了下去,任溫柔安撫的念頭占了上風:“借個地方給你哭啊,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林鹿好沉默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最安全”戳動了心腸,整個人一下子就崩潰了。她抬起一隻手臂壓在眼睛上,狼狽地哽咽,“我不哭……你,你是故意的……”
顧不聞把她哭皺成一團的小臉往懷裏摁,哄嬰兒似的哄她:“沒有……不哭就不哭,你最厲害了。”
最厲害的林鹿好抖著嘴唇,憋了半天沒憋住,“哇”的嚎啕大哭,“我不厲害!他們不要我了……”
顧不聞被她哭得眼眶濕潤,心想完蛋,這種時候可不能和她對哭,硬是控製著淚腺安撫:“我要你。”
林鹿好現在哪聽得進去,把鼻涕眼淚全蹭顧不聞衣服上,口齒不清地喃喃:“騙人……你也騙人,我就是一個笑話……”
顧不聞貼著她耳朵,不厭其煩:“誰說的,你不是笑話,你是我的驚喜。”他絮絮地,“以後我陪著你……咱倆互相依靠。”
林鹿好哭聲斷了一刹,她想起了顧不聞已經無父無母的事實,揪著他的衣服越發哭得肝腸寸斷:“嗚……對不起聞聞哥哥,對不起……”
這傻子,明明自己這麼傷心了,還要哭著跟他說“對不起”,顧不聞打心眼裏覺得她惹人疼,無言地把這寶貝捂在懷裏。
……
林鹿好撕心裂肺的一通哭完,簡直耗盡精力。她坐在地毯上像個沒了電的機器人,顧不聞扯著她胳膊把人提起來的時候,她才曉得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