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au$�【秦芳薇是一不小心推動了電視櫃上的擺件，那擺件是一匹白馬，本來固定在櫃麵上，動彈不得。她在觸摸白馬的時候，發現馬頭可以擰動，隻是擰了就沒法擰回去。她本想把封紹昀珩叫來，轉身時因為口渴，想先去找水喝。在廚房，她找到了電水壺，燒了水，回過頭又來研究這匹馬，發現馬尾也能轉動，後來又發現底盤也能動，如此三個步驟一做完，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電視櫃往邊上滑了過去，露出了一個深藏在地板下麵的保險箱。
封紹昀珩對此也很驚訝，他從來不知家裏竟有這樣一處隱秘的地兒。
他往裏麵探看，隻見裏麵放著一些文件，還有一盒VCD，上麵寫著?：給我最愛的兒子：小珩。
那個年代，是VCD剛剛興起的時代。
“上麵的字，是我媽寫的。”翻看罷，他低聲說。
“哦，媽媽的字很有個性。”
秦芳薇默默看著那些東西，輕輕地應了一句，有些心疼他。她是從小沒有得到過母愛，而他不一樣，他曾是一個很幸福的孩子，得到過父母的愛，後來又全部失去了，而這更折磨人。
“嗯，我媽的字是非常出彩的，她以前練過書法。”
他的語氣是驕傲的，說話間，他將那些文件取出來細細地查看：一份是明細賬，上麵記錄了封櫻名下的所有財產；另一份是紹勁甫的遺囑，是事關股權、固定資產、房產的最終繼承權的說明，最後一份是一封信，封麵上的字蒼勁有力—那是紹勁甫的字。
封紹昀珩對紹勁甫的事不感興趣，此時此刻，他隻對母親留下的VCD滿懷好奇。
好在家裏的電器都是二十年前的，保養得很好，應該還可以播放VCD。
他忙把電源給連接上，將VCD放進了VCD機裏，沒一會兒，電視屏幕上出現了清晰的畫麵。
那是他過六周歲生日時錄下的。
六歲的他，粉雕玉琢的，特別可愛，頭上戴著一頂壽星帽，臉上是燦爛的笑，坐在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麵前。蛋糕上點著蠟燭，一邊坐著長發的媽媽，笑得特別溫柔，一邊坐著身穿白色毛衣的父親，正拍手，嘴裏唱著生日快樂歌，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特別好聽……
唱罷，媽媽親了他一下，說：“小珩，快許願。”
小昀珩馬上乖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沒一會兒睜眼說：“我許好了。”
爸爸湊過去笑眯眯地問?：“能告訴我們，小珩許的是什麼願望嗎？”
小昀珩笑容大大的，重重地點點頭：“我要做哥哥。媽媽，你給我生個妹妹吧……”
媽媽一愣，瞄了一眼爸爸，有點不好意思，欲笑而未笑，表情有點羞澀。
爸爸挑眉揚唇：“嗯，這個願望可以有……爸爸保證讓你明年當上哥哥。”
這話一落地，媽媽不由嗔怪著瞪起眼來：“哎，在孩子麵前，瞎說什麼呀？”
爸爸則衝小昀珩眨眨眼：“沒瞎說呀，我也想要個女兒。”
媽媽挺無奈：“女兒是想要就能要的嗎？”
爸爸接話道：“那就生到妹妹為止。小珩，你不介意先多幾個弟弟吧……”
媽媽無語了：“……”
小昀珩嘻嘻而笑。
爸爸撫著他的頭，舉止特別慈愛：“來，我的小王子，快來吹蠟燭咯……”
整個生日宴會很簡單，就他們一家三口，但是畫麵特別溫馨，會讓觀者豔羨，心下生出這樣一個想法來：這是多麼相親相愛的一家子啊……
……
封紹昀珩看著畫麵，仿佛回到了當時—那是他度過的印象最深、最幸福的一個生日，因為之前他的年紀太小，記憶模糊；而之後，父母離婚，母親過世，他的世界就此崩塌了……
如今回顧往事，他感受到的不是幸福，而是刮骨般的痛……
秦芳薇不說話，能以這樣一個方式見到兒時的他，見到他曾過得那麼快樂，她竟不知道應該表示高興，還是替他難受……
彪叔從外頭進來也看到了那畫麵，他神情複雜地望著表情悲喜難測的封紹昀珩，心下輕輕歎息。他是知道的，這孩子，但凡心裏不痛快了，就會讓自己麵無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很快，生日的場景放完了，跳出了一些日常鏡頭來，是昀珩的媽媽封櫻在拍，拍的對象有時是小昀珩，有時是擁作一團嬉鬧著的母子倆，有時是居家的一家三口……
鏡頭一：
“小珩，媽媽懷孕了，這裏真的裝了一個小娃娃，小珩真的要當哥哥了。以後，小珩要幫媽媽照顧弟弟或妹妹哦。”
“我能不能隻要妹妹？”小昀珩討價還價。
封櫻淺笑，摸著他的頭：“為什麼不要弟弟？”
“要是生個弟弟，跟我一樣調皮，媽媽不是太辛苦了嗎？妹妹好養活……”小昀珩說得可老氣橫秋了。
封櫻撲哧笑了，抱著兒子直親，說：“我的兒子才不調皮，這個小家夥是最貼心的……哎呀，媽媽要愛死你了……”
鏡頭二、鏡頭三、鏡頭四都是一些親子互動的畫麵。
鏡頭五：
“媽媽，你的肚子讓我摸一下好不好……”
小昀珩趴在床頭，封櫻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表情黯然。她伸手摸著兒子的臉，柔聲問：“為什麼要摸一下？”
“我想告訴妹妹，別欺負媽媽了。媽媽一懷上妹妹就一直吐，吃不下飯，小珩好心疼。”
說話間，一隻小手按上了封櫻的小腹：“妹妹，乖一點好不好？你要是不乖，等你出來了，我一定打你小屁股……”
封櫻扯唇笑，可那笑容有點勉強。
鏡頭六：
封櫻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看樣子她即將臨盆。她扶著腰，坐到了沙發上，麵色慘白，眼神帶著難以名狀的憂鬱，整個人的精神看上去很差，但是，她還是強撐著微笑。
對著鏡頭，她清了清喉嚨，才說道：
“小珩，我不知道今天我錄下的這段視頻，在未來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在你麵前。說真的，我很不希望你看到它。
“如果你沒看到它，那它要麼就是被我毀掉了，要麼就是被別人毀掉了；如果你看到了，也許我已經不在這世上，那麼，接下來我說的話，你都得牢牢記住……
“小珩，我知道，媽媽和你爸爸離婚，你很受傷。其實，媽媽也很難受，所以每一次你問我爸爸在哪兒時，我的心都像在被刀割……
“有些事，媽媽不能當麵和你說，現在我全在這裏說明，你給我聽好了……”
說這些時，封櫻的眼睛紅了起來，並慢慢蓄起了眼淚，在長吸了一口氣後，她才繼續說道：
“小珩，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和你爸很相愛、很相愛，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後悔過嫁給你爸，你爸爸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我這麼說，也許你會問他為什麼不要我和你了。
“不，不是這樣的。
“小珩，你要記住?：不是你爸不要我們了，而是紹家不要我們了……
“小珩，你要聽清楚：我和你爸其實沒有離婚，因為和我簽字離婚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爸。”
封櫻在哭。
而當封櫻那悲憤的聲音從音響裏傳出來之後，封紹昀珩蒙了，芳薇完全石化了，彪叔也驚呆了……
簽字的人不是紹勁甫？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簽字的人不是紹勁甫，那他是誰？
封櫻給出了答案：
“那個人叫紹勁南，是你父親的雙胞胎弟弟。你父親那早死的生母當年給你爺爺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兒子。你現在這個名義上的奶奶，害怕將兩個孩子一起接進紹家，將來她的地位會受到排擠，所以隻留了一個在身邊，另一個則養在國外。她以另一個孩子的性命作為威脅，不許你父親的生母越界，否則，她就會要了那個孩子的性命。
“後來，你父親的生母鬱鬱而死，紹夫人穩住了她的夫人寶座。
“就這樣，她安穩了二十幾年。
“再後來，兩個孩子都長大了，你父親紹勁甫被培養成了紹家的繼承人，而紹勁南則一直生活在國外，並認識了龍湘凝，兩個人相愛了。那時，紹勁南就想掙脫紹夫人的控製，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
“再後來，紹夫人為了控製紹勁南，到底還是拆散了這對戀人，龍湘凝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生下了紹一閔。
“這些事，都是你父親和我說的。他常說，紹家是一處藏汙納垢之地，事實上的確如此。
“你父親一直想掙脫紹夫人的鉗製，無奈她總是拿紹勁南來威脅他。為了這個弟弟，你父親才會一次次地妥協。
“幾個月前，龍湘凝遇上了你父親，以為你父親就是紹勁南，死活賴著要他救她得了絕症的兒子。你父親想盡一切辦法，把紹勁南救了出來，結果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在紹家，你父親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他要是倒下，紹氏極有可能崩盤。
“紹富貴和紹夫人為了保下紹氏，保下他們大房的切身利益，想讓紹勁南頂替你父親。龍湘凝因此被紹夫人關了起來，為的自是保密。可紹勁南不肯接受這樣一個命運，他提了一個要求，他頂替你父親可以，隻是紹家必須善待龍湘凝。
“就這樣，這群人你製約著我，我製約著你，最終產生了這樣一個結果：紹勁南變成了紹勁甫，而後和我離婚，與龍湘凝再婚……
“也許你會問，我怎麼會同意這種荒唐事。”
封櫻淚流滿麵，神情是那麼的哀慟：
“小珩，媽媽沒辦法不答應，因為你爸還吊著一口氣……如果我反抗，他們就再也不會讓我見到一直睡著的他……
“小珩，媽媽沒有什麼大的念想，隻盼著能順順利利地將你妹妹生出來，而後把身體養好，去將你爸找出來……
“小珩，我希望你爸爸能活著回來，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了……現在，我懷著身孕，不能和他們硬來，等我身子靈活了，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發誓……”
那閃著淚光的眼睛裏悲恨交加，但眼神又是無比的堅定。
封紹昀珩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如何能想到，他恨了那麼多年的父親竟不是他生父，而是他生父一直保護著，最後為此付出慘痛代價的叔叔？
那他的生父呢？還活著嗎？
聽到這裏，封紹昀珩心裏生出了一個強烈的想法。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是灼熱的，心頭有一團熊熊的怒火越燒越旺，一種難以名狀的痛在身體裏肆意蔓延著，揪著他的經脈，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可是，他沒有馬上爆發出來，依舊逼視著屏幕。那上麵，母親封櫻淚水漣漣，失了一貫的冷靜，因為失去摯愛而痛斷心腸的神情完完全全地表現在臉孔上。
這樣的母親，讓他心痛如刀割。想當年，他還年幼，全然不知母親在對著他強顏歡笑的同時，竟忍受著這樣的劇痛。
“好了，好了，我終於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
屏幕上，封櫻抹著眼淚微笑，手輕輕地撫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語氣變得緩和：
“小珩，媽媽快要生了，而媽媽最大的希望是，等你妹妹出生之後，我們一家可以一個不少地團聚在一起。
“但這僅僅是希望，我真的無法保證這個心願可以達成，因為和紹家抗衡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事實已經向我證明，他們的勢力太大了。這麼久了，他們把你爸爸藏得讓人無處可尋。我不知道他的近況，也無法確認他現在是生是死，這讓我欲哭無淚……
“曾經，我以為我會和你爸爸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的，可世事無常，我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再加上昨天，我去產檢，醫生說我胎位不正，恐怕得剖腹產。都說生孩子是女人的本能，可因為生孩子死去的女人也是有的。
“最近，我們家黴運當頭，我害怕再出什麼事故。所以，我才想著把這些不能說的秘密全部一吐為快。
“要是以後這視頻用不著，那是大幸；要是用到了，小珩，我總該讓你知道這些真相的……終有一天，你會長成男子漢的……是男子漢，就得麵對最殘忍的真相……”
說到這裏，她閉了一下眼，長呼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又露出一絲笑，自我調侃：
“小珩，媽媽哭得有點厲害，對不起，真不該讓你看到媽媽這麼糟糕的一麵，隻是太久沒有發泄情緒了，我有點控製不住。
“小珩，媽媽嫁給你爸爸很幸福。你是個好孩子，萬一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管好自己，做一個好男人，將來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要像你爸爸一樣，一心一意地疼自己的老婆……
“小珩，媽媽愛你，很愛很愛。你的出生，讓媽媽感受到了為人母的快樂……
“小珩，我的小珩，媽媽盼著你能快快長大，這樣，媽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同時，我又盼望你別那麼快長大，未來媽媽希望你可以和爸爸、媽媽一起度過，而不是缺失了爸爸，在誤會中喪失了對你爸爸的敬愛……
“小珩，不管日後怎樣，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畫麵就此戛然而止。
室內一下變得無比寂靜，靜到能聽到坐在屋子裏的人的呼吸聲。
秦芳薇很擔憂地望著封紹昀珩，他的眼睛赤紅。自打她認得這個男人，他一直是個自控能力極強的人，很少將憤怒的情緒表露出來，可今天，他眼底的怒與恨赤裸裸地呈現了出來……
彪叔也在關注他。這孩子對紹家、對紹勁甫本就懷著怨氣，至於怨從何而來，他從沒和人說起過，他身邊的人隻知道那和他毀容有關。現在，當那些被雪藏的驚人舊事爆出來，這個孩子對那個家的恨，恐怕會跟著爆發……
彪叔記得，這孩子第一次麵對戰友犧牲時，也曾痛不欲生，最後，他怒吼著打沙袋，直到把沙袋打爛了，把自己打累了，動都不能動了，這才發泄完……
這一次，他會怎樣？
彪叔正思量著，忽然看到封紹昀珩轉著輪椅，飛快地往外衝。
他咬著牙，抿著唇，瞪著眼珠子，額頭上青筋暴起，急切地想外出，卻沒將情緒宣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