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深處雪地,叫花子模樣的灰衣人將韓泉放落在地,兩人盤膝對坐。
“酒老爺子?”韓泉驚訝道。
灰衣人長眉一挑,不置可否,閉上了眼。
韓泉心下狐疑,這老爺子性子還真古怪,就這樣入定了?
半晌,酒老爺子睜開了眼,緩緩喚了聲:“韓泉。”
“在。”
“你為何讀書?”
麵對對方冷不丁的一問,韓泉愣在了原地。這個問題他當真還沒有細想過。為了功名?不算吧。為了考上文狀元,好入宮查生母冤案?應是如此了吧?“我……請老先生指教。”
酒老爺子極為不屑地一哂,罵道“指教個屁”,把韓泉更是罵懵了。酒老爺子道:“這世間人,繞不過名利二字。有人讀書圖名,有人讀書圖利。你不是自詡翻書無數?來給老子說說翻出了個什麼名堂?……說不出來?還是不敢說?哼,老子直白告訴你,讀史千年,無非四個字,功名利祿。點頭?那你是覺得老子說的對了?”
“先生說得是。”
“格老子的,別跟老子來這文縐縐的一套,老子不愛聽。叫我酒老爺子便是。那你說說,功名利祿是對還是不對?”
韓泉心中一陣恍惚,很想說不對,但話到嘴邊終是沒有開口。
“嗬,憨山有未教你不管做什麼,存心要正?你別這樣看著我,你那點事不值一提。告訴你好了,你那師父憨山死了。”
天邊一聲炸雷。
韓泉瞪大了雙眸,眼眶發酸,麵上開始抽搐。
酒老爺子看了他一眼,“老東西活得自在,走也走得瀟灑,不必為他牽掛。要是你一直搞不清楚什麼叫做存心正,才是真負了他。”
淚水在韓泉眼中打轉,他澀聲道:“讀書是為明理。”
酒老爺子哼了一聲,“這便是了,但老子看你還隻是停在字麵。讀書為明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聽聽,是你說的明理了嗎?但是怎麼做呢?怎麼立心,怎麼立命,怎麼繼絕學,又怎麼開太平?答不出來?那還是不明理。老子直白點告訴你,之乎者也,做得甚事?道理在書上,卻也不在書上。”
韓泉低頭若有所悟。
“覺得聽懂了些?道理在書上不假,但那不是你的,憨山教你的,也不是你的,懂嗎?低頭作甚,懂就懂,不懂就不懂,老子喜歡直來直去的。”
韓泉覺得似懂非懂,這樣的話不足以點頭,便搖了搖頭。
酒老爺子輕笑一聲,“我看你也是似懂非懂,無妨,再直白告訴你,書是要讀的,隻不過不再是增加學識,拿點字麵的東西哄哄小娃子。怎麼,我說了你不高興?”
韓泉搖頭道:“不是,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做。”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聽過沒?這世間事,各有各的門道,這世間人,每人便是一本書。我這麼說,你懂了嗎?看明白一件事,便是讀懂了一本書,品明白一個人,便也是讀懂了一本書,明白了嗎?”
韓泉眸中一亮,如醍醐灌頂。
酒老爺子又是輕笑一聲,心裏說了句小子好像真明白了點東西,說道:“好,趁老子今天心情好,再跟你多言兩句,你是不是一直有一事不明白?你那可憐的娘怎麼死的?”
韓泉驚訝得瞪大眼,心跳驟然加劇。
“說了,別這樣看老子。”酒老爺子轉頭歎了口氣:“楊宓那小妮子,可惜了。你那隻會裝神弄鬼的老爹不是給你了兩句嗎,想不明白?看你這樣子,還不知道紫深就是你那皇帝老爹?”他說著突然怒氣上泛:“你們這家子人,格老子的,都他娘的不是東西。你那皇帝老爹本來有點韜略,想搞科舉惠澤天下,製衡門閥,本來老子還準備刮目相看,哪知他遇到點事兩手一攤,攤子甩給個弱娘們。”
韓泉腦中一片混亂。
酒老爺子冷哼一聲:“你那老爹作繭自縛,活不長了。怎麼?覺得不可接受?覺得他這些年躲著參禪參出了名堂?還是說他是你爹你就想親近?格老子的,他給你留的木直易折終如是,老子告訴你吧,木易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