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於煙火中尋真相(3)(1 / 2)

夜色如墨,溫柔地環裹大地。天邊浮雲縹緲半遮月,透出淡淡清輝。郢都北郊,一僻靜山巔,觀星台上現出一個身著紅色繡鶴二品官服的身影,仰望蒼穹。

人生不相見,動若參與商。

參宿異動事情非小,他一刻也不敢放鬆,晝伏夜出,生怕錯過任何淺細的變化。

此人便是楚國當朝太卜杜六章,禮部尚書杜漸長子,少從名師學易作卦,能卜天象,出師後久居深宮,行事詭秘,鮮有人睹其真容。

前些月,杜六章觀測到西南參宿異動,心中大為驚懼,趕緊啟稟聖上和太後,才有了太子出東宮行西南,鎮於峨眉山。如今他再觀參宿,隱有新變局現出,所變者二十三象,每象皆不吉。

他皺起了眉。

涼風乍起。

他轉身,麵向一個來者。

對方一臉輕鬆,放下了一塊“南鬥神算”的帷布,在空曠的觀星台上席地而坐,並反客為主,向杜六章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杜六章輕笑一聲,坐在了他對麵,“張秦,是什麼風把你的大駕刮來了?”

南鬥神算張秦不置可否,一笑置之,從包袱中掏出兩個酒囊,遞了一個給杜六章,道:“這是我從蜀地帶來的杜康,你嚐嚐。”

杜六章接過酒囊,神色間略一猶疑,張秦笑道:“師兄放心,隻是敘敘舊。”

“哈哈哈哈,”杜六章大笑著灌了一口酒,讚歎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張秦也仰頭飲一大口,“輾轉數十載,這世間能喝酒的人不多咯。至明學府自師父仙逝後,便沒有了昔日的光輝,現下更是輸了齊國的稷下學宮和魏國的鴻都門學一大籌,恐怕現在,隻有你我二人了。”

他說到“你我二人”時,語氣刻意加重幾分,杜六章眼中厲芒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平靜,笑飲一口酒:“盛極必反,好事哪能一直讓我們一家占著?倒是你看不開了。”

“哼,”張秦喝一口悶酒,“世間皆在易中不假,造化不停,變化不止。不過依我看,這造化卻從不捉弄薄情之人。師叔楊寬,師兄蘇巡哪一個不是人中豪傑,最後下場如何?反倒是像賈仁、呂韋、陳時雨之輩活得一日比一日舒坦。師兄你也是一身本事,怎麼就甘願在此等地方屈就?”

杜六章歎了口氣,山風揚起他微白的鬢角,“這造化和人心一樣,哪裏能琢磨得透?我算是認命啦,倒是你,我記得師父曾說過你命格絞煞,主顛沛流離,唯守靜能破,攪動風雲終不會有好結果。”

張秦再兀自痛飲一大口酒,眉宇間煞氣畢露:“我命由我不由天,絞煞?即便是天煞孤星那又如何?我張秦要麼流芳百世,要麼就遺臭萬年。哈哈哈哈……”

他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四下,經久不息。

山風呼嘯,樹影婆娑。

張秦起身,轉頭灑然離去。

杜六章惋惜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直到一個八九歲書童模樣的身影進入視線,“師父,剛才那是誰呀?”

杜六章眸色轉為溫和:“一個故人。”

小書童坐到他背後給他捶肩,笑嘻嘻道:“嘿嘿,是個能喝酒的故人,師父,我都好久沒看你喝酒啦。”

杜六章輕笑一聲,“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卻如他所說,這世間能飲酒的人不多啦。隻不過他此番而來也不單是敘舊,我這師弟啊,權欲太重,本來明朗的心地蒙上了塵,隻怕下場不會好。唉,汐汐啊,這人是會變的呀。想當初,我們師兄弟三人一起在至明學府進學,壯誌豪情,醉臥席間笑談天下,是何等意氣風發,哪裏能知道有今日局麵。”

小書童看他苦笑著飲酒,捶得更賣力幾分,“師父,你方才說他不是來敘舊,那是為什麼呀?”

杜六章沉吟一聲,“我這師弟,今日前來多半是為了借我坐的太卜這位置,替他謀局。說來當時我們師兄弟三人裏,最聰明的便是他了,如今來看,最可憐的也是他了。汐汐,以師父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世間人,其實沒幾個是真聰明的,也沒幾個是真笨的,差別不過是在時間罷了,即便再笨的人被人騙了,給他久一點時間也能想明白,很少有人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被騙啦。反倒是聰明的人容易自作聰明,作繭自縛了害了自己,成了真笨人。咦,汐汐你說師父是聰明人還是笨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