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江寶珠打了個噴嚏。
被人惦記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她難過的揉了揉鼻子,又縮進了被窩裏。
東宮勤政殿。
乘風收到了眠月從江南放飛的鴿子,雙手把信箋遞給諸祁。
諸祁打開書桌上的《兵書十卷》,眼中無波無瀾。
窗外日頭漸漸落下去了,山丘成了黑色的寂靜剪影。宮簷欲飛,遠山如黛,暮色漸濃,諾大的宮殿依舊寂靜無聲。
諸祁把手指尖上夾著的紙條放在火焰上,火焰便徐徐燃燒了起來。諸祁麵無表情,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火光下晦暗不明,看那紙條成了灰燼,他才說:“江南的寧德順同朝中大臣私下交信,你怎麼看?”
乘風頷首:“曾經在夏朝,君主昏庸,寵妃惑亂朝綱。臣子起兵謀反,胎珠暗結。便是朝廷外相與朝廷裏重臣暗自私通書信,正像如今寧德順一般。”
諸祁:“那是君主昏庸才有此種揭竿起義,現如今可不同了。”
乘風點頭:“亂臣賊子,按律當誅。”
窗外月影橫斜,竹影搖曳。諸祁看著窗外橫斜的枝影,眼底暗自洶湧著暗潮。他心底暗自重複,亂臣賊子,按律應誅。
與此同時,江南寧德順府上。書房裏暗香浮動,暗自纏繞的煙氣朦朧,看不清楚裏麵發生了什麼。
寧德順是曾經的在朝重臣,一度目中無人,被貶到江南,但他覺得自己心高氣傲,十分不老實,暗地裏做了許多勾當。
一旁的黑衣人靜靜垂首立於一側,壓低聲音道:“主子,朝廷那邊來消息了。皇帝年紀已老,感上了風寒。聽旁的重臣說,怕是有退位做太上皇之意。”
寧德順嘖了一聲:“太上皇?他想的倒是好。”
本來下臣是不得隨便議論君主的,可寧德順可不會管這些。他雙眼一眯,顯得整個人即狡詐又陰滑:“想當年攻打前朝的時候,我們寧家也出了不少血汗。可是那皇帝老兒用之即取,拋之即去。這是什麼意思?”
“當年萬裏覓封侯,如今卻隻能到江南這種寒酸地方做個小官。我寧家一向高傲,怎能容忍此等屈辱?”
黑影勾起了一個笑容:“自然是忍不了的。若是你寧家出兵謀反,我一定全力支持。”
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書架後麵看不見的地方有一點明黃色紗布裙角,聽了兩個人的談話之後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暮色裏。
皇帝確實是感了風寒,但是卻沒有那麼嚴重。近幾日的朝中大事完全由諸祁一手包攬。除了幾個支持諸睿的大臣十分不滿外,沒有什麼人敢提出異義。
養心殿裏侍疾的妃子源源不斷,最勞心的依舊是皇後。殿裏莊嚴,燃著淡淡熏香,皇帝閉著眼睛在龍榻上小憩,皇後坐在一側,細細用熱毛巾擦拭著。
皇帝已經年逾五十,亦是頭發花白,疲態盡顯。朝中大事繁多,甚是乏累,所以一朝吹了寒風,便惹上了風熱,病來如山倒,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愈合。
皇帝咳嗽一聲:“什麼時候了?”
皇後低聲回答:“回皇上,已經酋時三刻了。”
皇帝有些艱難的坐起身子,看著窗外的沉沉暮色:“太陽已經落下去了。”
皇後先是一愣,繼而淡笑:“太陽今日落下去了,明日依舊會照常升起的。”
皇帝又咳嗽一聲,隻是搖頭:“不一樣了。不一樣了。”
皇後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皇上又攥著她的手看著她。皇後心中微動,她有好久沒有這樣的溫情時刻了。皇上端詳她半響,臉上帶著笑的開口道:“佳兒,你也老了。”
皇後不禁抬起手輕輕觸摸自己的臉頰,上麵皮膚鬆弛,早就已經沒有了當時的嫩滑白皙。她恍惚歎氣:“是啊。這一晃眼二十年,日子怎麼過的這樣快?”
皇帝閉上眼睛,想起皇後嫁給他做妻子的第一夜。當時他還隻是個沒有權利的王爺,被許了正妃,就是舒賀葉拉佳氏。
她家是名門大家,皇帝當時權利微小,又自卑,以為自己配不上。誰知新婚第一晚,舒賀葉拉佳氏便像看出來了他心裏所想似的,拉住他的手,細細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往後的日子我必將盡心侍奉,與你夫妻同心,同甘共苦。”
舒賀葉拉佳氏說的一字頓一字,當時還是王爺的皇帝心中震撼,也緊緊的攥著她的手,這對年輕的夫婦就這樣相互交換了自己的真心。
最後,皇帝在風雲暗湧的皇室爭鬥中一舉奪嫡,登上帝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舒賀葉拉佳氏為皇後。一晃,便是二十年煙消雲散。
皇帝不禁感歎:“佳兒,朕有多久沒有這樣喚過你了?”
皇後的眼底不禁彌漫出一股淡然的哀傷。生在帝王家中,有許多東西都是身不由己。她做完皇帝妻子,理應當母儀天下,賢良淑德。所以這二十年來,皇帝後宮佳麗三千,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子湧進來,人老珠黃的女子退出去。好在皇帝對她依舊真心,但是真心,永遠不能安撫皇後夜深人靜裏寂靜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