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六名被害者(1 / 2)

七月一日,入夜,暴雨。

今天下午就開始從山邊延綿而來的黑雲,此刻終於降臨在荷葉鎮的天空之上。

一道道慘白的閃電劃過,豆大的雨點如傾盆而下的豆粒,劈裏啪啦地打在臥室盡頭的窗戶上。

彭峰卷著被子蹲坐在床頭,眼睛驚恐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似乎在那燈光照不到的角落。如床底、衣櫃裏正悄悄藏著一個人漆黑的身影。

是幻覺嗎?

不是。

彭峰搖搖頭,自己雖然沒有看見過“這個人”但是他明白,這個人一直都待在自己身邊,如影隨形。自己隨時都能感覺到他從任何角落迸射出來的陰冷目光。

彭峰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他就是知道他的存在。

今天下午從鎮上的翻砂廠裏出來的時候,彭峰的身體突然打了一個寒顫。緊接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懼,猶如毒蛇一般順著他的小腿一路往上,然後冷冰冰地竄進彭峰的身體。

有個人在注視著自己!

彭峰回頭一看,那熙熙攘攘地下班人流裏,不知道是誰正用這種嗜血、仇恨、冰冷的視線看著自己。

不對,不是這些人。

彭峰感覺那個視線的方向並不是來自人群……而是……道路兩旁的小汽車車底……

他自嘲地幹笑兩聲,搖搖頭,打消了自己這個愚蠢的念頭。

怎麼可能有人以那種好似蜥蜴一般極為扭曲的姿勢,趴在車底偏著頭看著自己?

自己一定是恐怖片看多了才會這樣疑神疑鬼。

空氣十分粘稠,微微還夾雜著一股雨水即將到來的腥味。彭峰抬頭看了看極度陰沉的天空,低低的咒罵了一聲“怎麼還不下雨。”然後走進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個小餐館。

要了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以及一盤麻婆豆腐之後,彭峰就開始開懷暢飲起來。

一口扯完大半瓶的啤酒,彭峰感覺自己燥熱的身體稍稍涼快了許多。不經意之間,自己又想起了自己這幾十年來失敗的人生。

以前在星光鎮,自己就是要什麼沒什麼。家裏老實巴交的父母一天隻知道守著一畝三分地,從來不去思考如何讓這個貧困的家庭如何做出改變,也不知道用錢在礦廠給自己疏通疏通,弄個國家鐵飯碗。一天到晚隻知道給自己抱怨種地多麼幸苦,多麼沒出息,希望自己能夠用功讀書,將來好進礦廠這樣的大國企。

父親用枯黃且幹癟的手抽完一袋旱煙,然後說,如果你真的能進入那種企業,就算光宗耀祖,你老爸我死了也算瞑目了。

但是這個老頭,直到他死,也沒有能如願看到自己進入礦廠的那一天。

不過也沒關係,他和礦場已經融為一體,都埋在星光鎮那片坍塌的山體之中。也算圓了他半個心願吧。

不過,自己呢,當時為什麼沒有聽他的話好好讀書,然後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最後娶一個普普通通的媳婦,生個孩子……

二十多年前,自己原本應該是一個成績還算中等的中學生,但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跟魏強他們走到了一起,或許是因為害怕,或許是因為崇拜,又或許自己原本就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打人、偷竊、向鎮上的學生收取保護費,這裏每件事自己都幹過……

有時候他不解的問自己,是不是從骨子裏自己就是一個天生的壞人,是不是就享受鎮上那些居民看著自己那厭惡且恐懼的眼神?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

但是二十多年前自己走錯的道路,如今卻再也沒有辦法回頭。

以往的老大們個個都不在風光,自己也隻能縮頭度日。

沒有學曆,沒有本事,自己連政府劃撥給自己的那一畝三分田都不會耕種。彭峰有些懊悔,以前父母親在天地裏勞作的時候,自己為什麼沒有一時興起好好學習一下那傳承了幾千年的農田知識?

看著自己身上破爛的工作服,彭峰將整瓶啤酒喝光。也許,當初自己聽進去父親的一句話,自己也不會落到這麼一個天地。

重重喘了口氣,彭峰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回憶起過往的事情,怎麼想起那個二十多年做夢都沒有夢到的老爹?

一陣風從飯店門口吹進,彭峰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該死,那道視線似乎又出現了。

彭峰回過頭,看著飯店門口的街道。或許由於快下雨的緣故,街道上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回事,自己明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那麼那個人在哪裏?

眼神從一頭掃視到另外一頭,彭峰突然感到頭皮發麻。因為直覺告訴他,在對麵,某兩棟房子之間的縫隙之中,似乎有一個人正側著身站在裏麵,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

彭峰揉了揉眼,其實自己根本看不清那條黑暗的縫隙裏麵到底有什麼,但是腦海中就是有一個聲音不斷地警告自己。

他在看著你!他在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