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清晨時分,可街上行人卻比昨日更多,若說昨日是摩肩擦踵,今日便是後人胸貼前人背。
好不尷尬。
但王憂並無辦法,隻能彙入滾滾人流之中。
街上熱浪滾滾,置身其中如同包子入屜,眨眼間就讓王憂的青衫全都汗透。
好在方向大都相同,人們行走速度倒也是極快,直直向前奔湧。
若說昨日街上是人來人往,那麼今日行人,都隻有一個方向。
往。
去往楚天山。
天山高絕,晨間霧氣蒙蒙,就連山腳都生出白茫霧氣。遠遠看去,淡白雲霧繚繞山間,山體朦朧。
一個時辰之後,已至楚天山腳。
數以萬計的人,全都四散在平坦廣闊的山腳下,三三倆倆散落在各處,隨意地坐了下來。
清晨的夏風,很是涼爽,吹動樹葉沙沙,吹起了陣陣黃沙,也吹散了王憂身上的滾滾熱氣。
少年以手作扇,不停地在身前揮動,坐於一棵亭亭如蓋的樟樹下。
樹下幾人,有幾名青衫文士,有黝黑少年,也有清秀女子。但王憂並不攀談,靜靜地坐在樹下,從包袱中拿出黃亮炊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這些人在等待著什麼,或者說,很多人都不知道在等什麼。
但所有人,都猶如有默契一般,分布在山腳下,默默等待。
隨著太陽升起,山腳下彙聚的人越來越多,數以萬計的人,前赴後繼,全都湧到了山腳下。
上午的陽光雖不毒辣,但所有樹下早就坐得滿滿當當。要不是王憂來的早,不然想找個這樣的蔭處簡直是白日做夢。
那些來得稍晚些的人,隻能滿頭大汗地坐在開闊地帶,“享受”著夏日陽光,熱得不停地扇動著衣袖。
灼熱的暑氣,也讓山間的白霧漸漸消散。
山腰以下,漸漸露出原本的景色。
舉頭望去,滿山遍野,皆是一片綠意。
唯有一條形似白蟒的通天石階,蜿蜒盤旋,在茂密山林間很是突兀。
白色石階層層遞進,直直沒入山腰雲端。光是肉眼所及,密密麻麻的石階,層數恐怕有上萬之多。
看得王憂不禁喉結一滾,咽了口唾沫,內心心驚肉跳:
修道未免也太辛苦了吧,這光是上山下山,不得累死個人…
就在王憂望階興歎之際,雲霧繚繞的山上,忽而隱隱傳下如同大磐之音,回蕩在山腳下。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想入道者,先上山腰…”
頓時,山腳下的人眾,無論年齡,無論那女。所有人都麵露異色,迷茫地在四處張望。
誰在講話?
王憂倒是鎮定自若,隻是怔怔地望著層層石階。目光甚遠,倒是與周圍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平京覆滅那日,高風亮的聲音更是八方回蕩。滾滾不絕。
一眼望去,透過層層綠意,白色的石階靜靜臥於山間,根本望不到盡頭。
沒過幾息,就有人緩過神來,猶豫地望著山間白蟒,隱隱有些怨聲載道。
“奇怪,怎麼這次非要登山才能修道呢?”王憂身側的一名儒生,看起來麵色愁苦。
“是啊,我爺爺說,明明就是在山腳下就可以測試天賦啊…”旁邊女子有人答道。
“就是就是,以前從未有過這等事情…”
“這天梯,怕不得有萬丈之高?摔下來不得粉身碎骨?”樹下那名黝黑少年,說話間果斷地直接站起身來,往城鎮方向走去。
似乎已經放棄。
山上的“仙人”,仿佛是長了雙順風耳。似乎聽見了下方抱怨之聲。
雲端之上,再度傳來滾滾不絕之音。
“…想入道者,必須先上山腰…”
再度重複了一次,語氣更加決然。
此話一出,有人猶豫一下,果決站起,有人木楞呆坐。
站起之人,或麵色決然,目光堅定,一步一步,直奔白玉石階而去;或望山興歎,搖頭歎氣,失魂落魄地離開山腳,朝來時方向走去,還沒開始,就已經放棄。
天山腳下,草地鬆軟,晨露晶瑩,宛若夜空繁星,點綴綠白花草之間。蝴蝶戲於草地,鳥雀鳴於樹間。
王憂,便是浩浩登山人眾中的其中一人。
在樟樹下遠遠看來時,石階不過豆大。可待到走近之後,才發現層層石階,皆由白玉打造,長約十丈,寬約兩尺,高約九寸,四四方方,臥於山上。
石階兩側,雕砌著高約五尺,寬約巴掌大小的白玉護欄。
護欄之上,隱隱倒映著兩旁綠意。看來平日裏,有許多人扶著護欄上山下山,所以這表明才會被磨得如此透亮。
登上玉階的前一刻,王憂回首一望。山腳之下,人眾密集得宛若蟻穴,聚集了何止數十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