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地灶房的,這一路走來,他的眼中盡是些血肉模糊、濃煙四起的場景,使得他本就那悲愴的心情愈加冰冷麻木。
進到熟悉的籬笆院子後,視線中再也沒有了雞鴨成群的閑逸場景,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遠處傳來的陣陣哭嚎聲。
興許是這裏離先前戰場相距甚遠的緣故,所以除了院中的幾處籬笆以及豬圈輕微受損以外,一應事物皆如他午時離開那般。
見此場景,王憂那不安的心情這才緩和些許,輕歎口氣後便向緊關著的正門處走去。
“吱呀!”
剛走至門前,還未敲門,大門就自行打開,露出一張寫滿關心的臉。
“外頭都亂成啥樣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諸葛月凱看著麵色麻木的王憂,又看向他背上所負的靳九,不禁皺起眉問道:“你師兄這是咋了,怎麼臉色看上去比紙還要白上三分......”
說話間,他耳畔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嘀嗒”聲響,仿佛是水滴落在了地上。
諸葛月凱頓時視線下移......再看見那滴鮮血的那一瞬間,他的臉色隨即為之一白。
“他......他......”
王憂眼中含淚地看著麵色愕然的師兄,悲聲道:“走了!”
“什麼?”諸葛月凱眼睛瞪大,目中血絲盡顯,嘴唇微顫地重複道:“走了?”
說話間,他不敢置信地抬起正在輕顫的右手,探向靳九的鼻尖......
停頓了許久,都未曾感覺到有熱氣噴出。
“哎!!!”
這時。
諸葛月凱身後傳來一陣略顯焦急的話語聲。
“大師兄,小師弟既然回來了怎麼還不進來!有啥話先進來再說啊,趕緊把大門關上,免得又有什麼法術砸下來傷到大家!”
由於諸葛月凱阻在身前王憂並未看見門中場景,但他也能憑聲音聽出對方應該是金三胖,可心亂如麻的情況下他並不想計較這些。
而且,無論願與不願,從明天開始他便要離開這地灶房。
輕歎過後,諸葛月凱輕拍了下王憂肩頭,輕聲道:“靳九他在前往曲徑仙窟之前曾對我說過,若他中道崩殂未能活著回來,就幫他在爹娘的墓旁,另立一處衣冠塚,他說那樣也能算他闔家團圓。”
聽聞這話,王憂焦躁不堪的心裏立刻就如同抓住了一棵稻草般,連忙追問道:“師兄他爹娘葬在何處?”
諸葛月凱側開身子,讓出一條走道:“進來說話吧,免得一會又發生什麼意外。”
抬眼看去,地灶房的一應弟子們正烏泱泱地聚在屋中,人人都在看著這裏,神情寫滿緊張,但在看見王憂背後的靳九那一刹那,每個人臉上又變為或多或少的愕然。
“靳師兄......”
在王憂進到屋裏以後,身後大門立刻傳來“吱呀”一聲緊緊關上。
“都愣著幹嘛!還不趕快去拿一床褥子過來,讓靳師兄......”說到這裏時,諸葛月凱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似是極力忍著心中悲痛,而後緩了一息,音調不禁低了下去:
“好好地歇一歇吧......”
到最後,“吧”字已是弱不可聞!
眾人聽他這語氣,哪裏還不明白背後蘊含著什麼......
“嗚!”
不知是誰先嗚咽了聲,而後原本安靜的屋內,頓時不停響起陣陣抽鼻子的聲音。
雖然靳九往日裏獨來獨往極少與他們交流,但人心畢竟是肉長的,多年的朝夕相處,哪怕是隻貓是隻狗也會有感情......
見眾人皆是一副黯然模樣,諸葛月凱也不再勉強,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中抱出一床褥子回到王憂身前,接著蹲在地上認真地平鋪開來,捋平了褥子上的每一個褶皺後,再才抬起頭看著王憂,輕聲說道:
“將他放下吧,他自己也能舒服一些。”
王憂點頭,動作無比輕柔地將師兄從背上放下,緩緩地放在褥子上躺平,再把那雙冰涼的手擱於胸前交叉環抱。
不知何時,那些胖子們一一圍攏上來,隻是無言地看著並未說話。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名為“悲傷”的氣息。
靜寂裏,每個人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靳九,腦海裏不約而同地開始浮現他的音容笑貌。
諸葛月凱望了良久,抿著嘴唇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隻知他的父母葬在玉龍峰上,具體何處我也說不太清。”
王憂嗯了一聲,將靳九手上早已被鮮血浸紅的紗布緩緩拆開,同時說道:“大師兄,你能否去師兄那兒拿一件新衣裳過來,我不想他就這樣邋遢地離去。”
“好!”諸葛月凱堅定地應了聲,正要動作,卻被韋二胖搶先一步。
“我去!”隻見他扒開人群,努力地擠向靳九的房間方向。
他這一動,仿佛是叫醒了睡夢人般,近乎於所有人都開始動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