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臥在床,又聽見那女子輕笑了一聲,“小女子曾與一位流浪在雍州的旅人相識過一些時日,我雖識字不多,記性又不好,然而今夜看到這般月色,倒是想起了他曾吟過的一首詩,公子可有興趣聽聽?”
紀風塵不動。
“那便當做公子默許了吧!”女子清了清嗓子,輕聲唱道,“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門窗關得死,紀風塵看不到今夜的月亮,但從女子興致勃勃的口吻裏,大抵可以想象得到是怎樣的一幅美景。
念罷,女子垂下頭,似乎麵朝向屋內,猶疑了一會兒,接著又說,“此番前來確無歹意,小女子不過是想告知公子一件事。明日會有一人入住禺京,那人乃拜月教之尊,是你絕對惹不起的,以防不測,還請你早早離開為好。”
紀風塵不吭聲,一雙黑色的眼睛盯著門前窗戶上的黑影。
他注意到黑影似乎在點頭,而後緩緩轉過身去,慢吞吞地走了。
可算是走了!
紀風塵輕呼一口氣,送開手掌,平躺在床上,心想也許她就是過來提個醒而已,可她怎麼知道即將出現那人是自己惹不起的?難不成那人跟她有關係?
而且大家非親非故,為何專程走著一趟?
他不知道,原以為瓊蘭雙音還會再來,然而直到天亮,也沒再聞到那股奇異的芳香。
今日便是立秋了。
清晨的風裏夾雜著冰冷的水汽,隻不過一夜之隔,竟仿佛過了許多時日,天氣涼了許多。
紀風塵推開門,一人站在走廊上大口吸了一口涼氣,隨即注意到那個戲弄他的小二正領著一個身披純黑色鬥篷、頭戴墨色鬥笠的男人進院。
男人與無燼差不多高,背挺得筆直,雙手垂下,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步伐緩慢端莊,始終目視前方,不帶兵器,也不帶仆人,就這麼自信滿滿地走進了傳說中的龍潭虎穴,如入自家後院,可想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紀風塵記著昨夜那女子的忠告,下意識把對方聯係起來,心想既是自己惹不起的人,那麼說不定跟拜月教有幾分瓜葛,於是不由得多看了對方一眼。
這多看的一眼,便讓他看到了對方鬥篷一角的花紋。
那是星辰與彎月的圖案——拜月教的人。
紀風塵臉色驟變,立馬握緊了腰間的刀。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殺手,院中的拜月教徒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庭院中央回過頭來,隔著一道黑紗,與樓上的少年對望。
少年身上的殺氣蔓延開去,一瞬間包圍了院中的黑衣人。
那人半分殺意也沒有,反而大大方方地掀開鬥笠,露出一頭純白的長發。
於是紀風塵得以看清他的麵貌。此人膚色極白,一如慘淡的月光,狹長的眼眸裏有著同紀風塵一樣純黑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單薄的嘴唇給人一種充滿邪氣的美感。光禿禿的下巴和光潔的皮膚表明此人年紀不大,然而他滿頭的銀絲和眼中的深沉,又與臉上的稚嫩相去甚遠。
他靜臥在床,又聽見那女子輕笑了一聲,“小女子曾與一位流浪在雍州的旅人相識過一些時日,我雖識字不多,記性又不好,然而今夜看到這般月色,倒是想起了他曾吟過的一首詩,公子可有興趣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