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的女人呆坐在椅子上,手上捧著一個小猴子敲鼓的音樂盒,詭異恐怖的安魂曲正是從這個音樂盒中傳出來的……葛艾丹?
時間是23:30,空氣濕冷,陰霾的天空看起來非常陰沉,賽文路大部分籠罩在黑暗中,發電廠像一隻鋼精水凝土的怪獸。
歐陽嘉煩躁不安,手中緊握著槍,警惕地走在道路中間。
道路兩邊的荒草在寒風中發出的聲音,有好幾次,她覺得有人在草叢中一閃而過,她大喝一聲:“什麼人?”回答她的隻有蕭瑟的風聲。
她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讓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靜下來,她的耳朵快凍掉了。
從今天早上九點收到那封信開始,她整個人就繃著。這一天,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就像有某股貪婪的力量把她靈魂中的光亮吸得一幹二淨。每次聽到有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都會飛快地回頭,以為是奪麵殺手的腳步聲。她感覺到那雙具有侵略性的手正握著鋒利的手術刀,她記起幻燈片上7個女人被肢解的屍體,光是想象,就讓人有一種莫名的恐怖。
長時間握槍,她的指關節麻木了,她稍微活動了一下手指。
“歐陽隊長!”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葛艾青?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歐陽嘉望著氣喘籲籲跑上來的英俊小夥子,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感動。
“歐陽隊長,我終於找到你了。”葛艾青滿頭大汗,顯然,他是一路急急忙忙跑過來的。
“小葛,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歐陽嘉把槍收回槍套中。
“隻要一想到你獨自麵對奪麵殺手,我就坐立不安。那個混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歐陽嘉永遠也不會忘記,此時此刻,這個英俊的小夥子那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的鼻子忽然就有些發酸。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當她走進重案隊辦公室的時候,她走到哪裏,他的視線就跟到哪裏。她也不會忘記,當她在什麼小事上批評他時,他低下頭那種很悲傷的情緒令人不忍。這個小夥子對她毫無保留地崇拜和尊敬,既深深觸動她的心,又使她深感無法承受,他讓她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刻感情。
“你走吧,別多事。”歐陽嘉有些不自在。
“歐陽隊長,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葛艾青急了。
“如果你在場,奪麵殺手不出現怎麼辦?”
“不出現才好呢!”葛艾青小聲嘟囔,突然問,“歐陽隊長,要是奪麵殺手被抓到,你會有什麼感覺?”
歐陽嘉完全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在這種的時候,她竭力不去想任何有關奪麵殺手的事。
“你難道不希望見到那個王八蛋被吊死?”葛艾青繼續說,“你難道不想親自扣下扳機,把他的腦袋打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覺得,比起重案組的其他人,你似乎更恨奪麵殺手。”
這句突如其來的評語以強大的力量擊中了她,她快步往前走去,手一直緊緊攥著拳頭。
“怎麼了,歐陽隊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葛艾青追上去。
歐陽突然站住,直視葛艾青,突然開口:“我曾經做過一件錯事,我沒法為自己辯解,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我。”
“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誰又比誰幹淨多少呢。”
這句話打動了歐陽嘉,她的眼中立刻湧滿淚水,“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痛恨奪麵殺手嗎?”
“我想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是,很特別的理由,奪麵殺手利用了我,那個卑鄙的混蛋。”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葛艾青瞪大眼睛,他有點被這個理由嚇到了。難道歐陽嘉認識奪麵殺手不成?
歐陽嘉抬頭望著陰霾的夜空,緩緩地說:“第一個死者王樂樂,她是拆散我和高健的第三者,我確實恨她。6月19日晚上,我去找王樂樂,希望她能真誠地向我道歉。真的,我想要的不多,隻是一聲道歉而起,讓我受傷的自尊和心好受一點。我早就想好了,隻要她輕輕地對我說一聲對不起,我馬上放開一切,祝福她和高健幸福美滿地生活。可是,我看到的,卻是她掛在嘴角的冷笑。當時我真的氣壞了,想也沒想就給了她一拳,她一下子就暈過去了。我怒氣未消,想把她扔到荒郊野外,讓她吃點苦頭。所以,我開車把她運到了南郊高速收費口那裏。”
“原來陸凡一的推理是正確的。”葛艾青說。
“沒錯。是我把王樂樂扔進高速路邊的草叢。可是她當時並沒有死,隻是暈過去而已,我可以保證。我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死亡和暈倒,還是分得清的。”
葛艾青沉默不語。
歐陽嘉繼續說:“然後,我就離開了那裏。沒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王樂樂被殺的消息,而且還被剝去臉皮,我當時嚇壞了,凶手借刀殺人的手法確實高明,他一定暗中跟蹤我,見到我扔下王樂樂後,想到了這個嫁禍於我的計劃。他之所以剝去王樂樂的臉皮,就是在暗示警察,凶手是認為王樂樂不要臉的人。這也是我為何遲遲不願說出凶手認為死者不要臉的謀殺動機。”
“所以,你對這個奪麵殺手恨之入骨,即使拚上性命也要抓住他?”
“對!我一定要抓住他,證明自己的清白。”歐陽嘉突然停下腳步,緊盯著葛艾青,“小葛,你相信我嗎?你相信我剛才說的話嗎?”
葛艾青輕輕斂下眼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歐陽嘉聳聳肩,“我早就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把真相向隊裏彙報,不管別人怎麼想,我不想再隱瞞這個事實了。太痛苦了,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隱瞞真相比說出真相更讓人痛苦。”
“當我還是法醫的時候,我曾經碰到過一個案子,當時我在案發現場。”葛艾青聲音很輕,“受害者是個結婚半年的女人,在自己家裏的客廳遭到毆打、強暴和淩虐。凶手脫下她的衣服,用一個鈍物戳她的胸部和其他有肉的地方,那個鈍物是類似於雨傘尖端那樣的物體,你知道的,那很疼。過了好幾天,死者的朋友去她家看她的時候,發現她血肉模糊的屍體靠在衣櫃的鏡子上,頭低垂著,雙臂在身體的兩側,腿向前伸直,衣服堆在一旁,看起來像個血淋淋的洋娃娃。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歐陽嘉不知道葛艾青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順著他的話問:“凶手是誰?”
“凶手是死者的丈夫。他謀殺自己的妻子後感到萬分後悔,坐在那裏對著她的屍體說了好幾個小時的話。”
“小葛,你為什麼要說這些?”
葛艾青緊盯著歐陽嘉的眼睛:“因為我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會犯錯。”
“那是謀殺,不是犯錯。”歐陽嘉語氣嚴厲起來。
“謀殺也是犯錯。”葛艾青眼睛流露出悲傷,“對那位殺了妻子的丈夫來講,那是一場忍無可忍的犯錯。你能想象那種心情嗎?一個畢生致力於海洋勘探的工程師,在海上辛苦工作了大半年,風塵仆仆地趕回家與妻子團聚,看到的卻是妻子和別的男人在自己新婚的大床上發生關係。歐陽隊長,你能體會那種絕望的感覺嗎?”
怎麼不能?她從最初的憤怒到最後的絕望,從最後的絕望到最終的麻木。有很多個瞬間,她真希望高健得艾滋病,雖然她不該有這麼惡毒的想法,可是她控製不了。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高健怎麼能跟任何一個他看上的女人上床,那個蠢貨怎麼可能是她的丈夫!他口口聲聲說愛上了王樂樂,也許,王樂樂那個傻女人是真的愛上了他。但是,那個混蛋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他隻愛他自己。他一下子慷慨溫柔得要命,一下子又可惡得讓人想千刀萬剮。她和他的婚姻就是一本活生生的極端的教材。
“歐陽隊長,每個人都會犯錯的。”葛艾青像是在自言自語,“人活一輩子,分清對錯很重要,可是,誰又能真正地分清楚呢?”
這話刺到歐陽嘉心裏麵去了。她知道葛艾青是為了讓她好受一點才講那個案子。是啊!誰能真正分清楚對錯呢!
“小葛!”她輕輕地開口,“謝謝你,小葛,你是個好人,一片好意。”
“歐陽隊長,不要這麼說。”葛艾青被她說得臉都紅了,“我跟你說過的,你長得很像我姐姐,尤其是你們的眼睛,一樣漂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我姐姐被人害死了,我不想看著你陷入危險中。”
“不管怎麼樣。”歐陽嘉眼眶發紅,“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她看了一眼手表,23∶55,離奪麵殺手約定的時間還有5分鍾。
“我想保護你!”葛艾青急了。
“你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歐陽嘉語氣突然嚴厲起來,“你對我不會有多少幫助,離我遠一點。”
葛艾青躊躇了一會兒,“好吧!那我走遠一點,要是有什麼情況,你大聲呼喊,我馬上趕來支援你。”
“走吧!走吧!”歐陽嘉像驅趕流浪狗一樣驅趕他。
看著葛艾青走遠,她假裝的冷漠和嚴厲一下子崩塌,喃喃自語:“小葛,謝謝你,我不能讓你像我一樣陷在危險中。”
她重新掏出手槍握在手裏,慢慢地走在道路中央,盡量離路邊的荒草遠一點。
眼看著手表的指針慢慢指向零點零分零秒,她的神經繃得像一把拉成滿月的弓。陰沉的天幕像被一隻手悄悄拉開了一條縫,進入一股幾乎感覺不到的涼氣,歐陽嘉以動物的本能感覺到有人存在,近在咫尺。
“出來!我知道你在那裏!”她大聲嗬斥。
冷風嗚咽,像是在嘲笑她的驚恐。
難道是她的錯覺?她握槍的手滲出冷汗,又往前挪了幾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她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歐陽,我真高興,你來了。”
歐陽嘉飛快轉身的同時手指緊扣在扳機上,說時遲,那時快,那人飛起一腳,踢飛了她手裏的槍。
等歐陽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塊手帕捂在她口鼻上,那人的另一隻手緊緊鎖住她的咽喉。乙醚強烈的刺激氣味瞬間竄入歐陽嘉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