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籃觀音 第三十七章 佛想
小和尚咚咚咚咚地敲著木魚。
小和尚規規矩矩地念了段經文，小和尚進寺的時間不是很長，從他嘴裏念出來的經文就像DVD機裏的盜版光碟一樣，一不小心就“嗡”
的一聲卡住了，一不小心又“嗡”的一聲卡住了。
佛端端正正地坐著，看著這個小和尚，想笑，可是又不敢笑。
佛想，這個小和尚這麼虔誠地對待我，如果我不虔誠地對待他，那就是對他的褻瀆了。
小和尚對著佛念經文。
佛對著小和尚念經文。
小和尚倒笑了，小和尚說你為什麼要跟我學呀，好玩嗎？
佛說在佛的眼裏眾生是佛，我不是對著你念經文，我是對著佛念經文。
小和尚說隨你吧，你們做佛的，就喜歡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讓我們參悟不透。
佛念經的聲音是典型的男低音，渾厚、大氣，充滿磁性，相比之下小和尚的聲音就幹澀多了。
小和尚就想，我要真的是佛就好了，天天在那裏坐著，聽佛——哦，那時這佛應該是個小和尚才對——對著我念經，那真是一種享受呀。
小和尚這樣想的時候，他果真成了佛。
別奇怪，因為佛知道了他的想法。
人的念想最重要，向善者可以得善，向惡者亦能得惡。
想成為佛，就讓他成為佛好了。
佛走下佛台，嘿嘿，他把蓮花座讓給成了佛的小和尚。
他自己，坐到小和尚的蒲團上，虔誠地念著經文。
他那個長滿鬈發的腦袋，現在成了光光的葫蘆。
對了，他把自己變成小和尚了。
一個小姑娘進了佛殿。
她給蓮花座上的佛磕了個頭，眼珠兒滴溜溜地四下裏打量著。
她看到了閉著眼念經的小和尚——對，他其實是佛變的。
佛變的小和尚並沒有看她——人家閉著眼嘛。
但佛變的小和尚想盡量把自己念經的聲音弄得入耳點，最好是男低音，渾厚、低沉，有磁性。
可是他越這樣想，心越亂，聲音越不好聽。
像是在彈棉花。
唉。
他歎了口氣。
小師父……他沒有理她。
小師父……小師父，你比我大？
他終於生氣了。
這個時候，成了小和尚的佛才睜開眼，才發現小姑娘手中攥著幾枚瓦蛋蛋（一種遊戲玩具）。
小姑娘是想跟我做遊戲的呀！
——不，不是我，她是想跟那個已經成了佛的小和尚做遊戲。
其實佛閉著眼的時候已經知道了這個小姑娘的心思——他是佛嘛。
發這麼大的脾氣，他自己也有些吃驚。
小姑娘被搶白得張口結舌，低著頭惶惶地走了。
外麵是下著雨的。
小姑娘是赤著腳走進來的。
現在，她又赤著腳走出去了。
她濕漉漉的腳印兒留在地上。
變成小和尚的佛歎了口氣。
外麵的雨並不是很大。
變成小和尚的佛心裏亂亂的。
變成小和尚的佛說讓我還做個佛吧。
好了，他又變成佛了。
坐在佛台上，佛看著地上秀氣的腳印兒，心裏想，有什麼意思呢？
是呀，有什麼意思呢。
小和尚下了佛台，他又變成了小和尚。
他看到了地上的腳印兒。
他想起來，剛才在佛台上坐著時，看見那個小姑娘來過。
上次這小姑娘來的時候曾經悄悄跟他說過，她剛做了幾個瓦蛋蛋。
曬幹了，就拿來跟他玩。
可是他剛才變成了佛。
他覺得做個佛太沒意思了。
因為做了佛，他覺得跟一個小姑娘玩瓦蛋蛋實在是太丟身價了。
作為一個和尚，最高理想是什麼呢？
也做個佛？
好像師父是這樣講的。
沒意思。
小和尚的木魚敲得漫不經心。
小和尚好久沒有抬起頭來了。
他不知道他頭頂的佛已經不在了。
去哪裏了呢？
他敲著木魚喃喃地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他的聲音渾厚低沉，充滿磁性。
像一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