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在平北大將軍府中奔波,軍營裏卻也不消停。
陸遙所部的駐地在太原城北側、汾水東岸的紫團鄉。這裏也是鄧剛的家鄉故地,可惜舊時父老鄉親早就蕩然無存。這幾個月裏,鄧剛已經帶人把整個村子完全整修了一遍。原先那些斷壁殘垣幾乎都被拆除,比較完好的建築被改建成了庫房和畜欄之類,幾溜新建的大屋用於住人,圍著中間夯土的校場,顯得非常整齊。
此刻時近傍晚,自薛彤以下的軍官們,聚集在隔著校場正對營門的一棟大屋裏激烈爭辯著什麼。
原來陸遙既然擔任使者,大將軍府本應配給護衛、隨從等,以便公務所需。但陸遙是行伍出身、管著數百彪悍士卒的牙門將軍,故而隻消從本部兵馬中選拔若幹人即可。
陸遙今早前往將軍府時,將選拔護衛之事委托給了副手薛彤。薛彤就在今日操練結束後,召集沈勁、鄧剛、郭歡、謝源等數人商議此事。誰知這一商議,卻商議出事情來。
按薛彤的設想,除他本人隨行以外,何雲、楚鯤二人為陸遙親兵統領,自然也須隨行。再去親兵中選若幹人、陸遙的本部與薛彤所部中再挑幾個精幹的士卒,如此就罷了。可沈勁十二萬分的不滿意,打一開始就在與薛彤唱反調。
“這不公平,我老沈不服!”沈勁岔開兩條腿,大咧咧地踞坐在胡床上說個不停:“鄴城可是好地方,聽說繁華熱鬧勝過晉陽十倍。我老沈早就想去開開眼了。可是老薛,你說你安排的算個啥?”
薛彤麵沉如水:“有話直說吧,難道我的安排有何不妥?”
薛彤身為陸遙的副手,又執掌軍法,素日裏自有威嚴。沈勁卻完全不怕他,怪眼一翻道:“何雲、楚鯤這倆小崽子倒也罷了,他們倆是道明的親衛統領,帶的那幾個也都是親兵,我沒話說。朱聲那廝擅於胡語,本身也是北疆馬賊出身……也必得跟著。可是你老薛湊什麼熱鬧?難不成,你貪慕鄴城的繁華,想要去開開眼?”
“放屁!”薛彤猛地一拍案幾:“你這廝胡扯什麼?”
“我胡扯什麼?老薛,你怕是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吧?”沈勁冷笑連連,幹脆站了起來:“道明得了秀才出身,又被越石公點為前往鄴城的使者,這是大好事。大夥兒都替道明高興!老子也高興!所以……老子也要去鄴城!老子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打了幾年的仗啦,現在要去花花世界吃他娘的!喝他娘的!嫖他娘的!”
鄧剛似乎對於鄴城的榮華景象也向往的很,情不自禁地表示讚同:“嗯,老沈之言甚是,甚是。”薛彤猛地瞪他一眼,鄧剛立刻縮了回去。
沈勁覬視了鄧剛一眼,冷笑道:“鄧老兒你上了年紀,還是別想那些了,頤養天年為好!”
他幾步逼到薛彤麵前,說話時吐出的氣流幾乎都碰到了薛彤臉上:“老薛,咱們都是廝殺漢子,莫說廢話。我沈勁就一個意思,你既然去得鄴城,我也去得!”
薛彤的臉色極其難看。沈勁這廝素來桀驁,與性格剛直到幾乎有些古板的薛彤原本有些不睦。偏偏他又是陸遙擔任軍主時的舊識,與他人不同。薛彤雖然地位較高,一般也不願與他衝突。沈勁此刻猛地發難,薛彤頓感棘手。
正在沒奈何的時候,隻聽門外甲胄聲響,士卒們一一行禮:“將軍。”
原來是陸遙回營。眾將紛紛起立迎候。
陸遙並不急於進門,他站在中軍門以外伸手虛引:“正想去拜訪文浩兄,想不到吾兄竟然先來了,實在叫我惶恐。文浩兄,請。”
“哈哈,哈哈,道明客氣了。”話聲中,一名寬肩乍背的英武男子大步邁入。
與陸遙同來的,赫然是丁渺。
兩人入得廳堂,分賓主各自落坐。
沈勁轉身去找他的胡床,早被何雲提溜到後堂去了,隻得別別扭扭地跪坐下來。
幾名老卒奉上茶湯。各人啜飲幾口,陸遙先開言道:“主公令吾為使前往鄴城拜見新蔡王,另遣丁渺將軍同行……”他轉向丁渺稍一躬身:“文浩兄,吾才力淺薄,其實不敢當此重任。無奈主公有令,隻得委屈文浩兄稍稍相助。”
丁渺哈哈一笑:“道明舉了秀才,說話文縐縐起來,倒像個文官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