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鮮卑的力量,在場眾人無不清楚。那可是以一族之力就能與東部鮮卑慕容、宇文和段部三強族相匹敵,號稱控弦四十萬騎的北疆雄長啊。昔日匈奴左賢王劉和以數萬精銳襲取晉陽,眼看就要將越石公一手建起的晉陽政權徹底傾覆的時候,拓跋猗盧以鮮卑騎兵三萬南下相助,轉眼便將數萬匈奴精銳殺了個幹幹淨淨。而數日之前,祿官僅以三千騎投入代郡,那場奇襲就幾乎使得陸遙等人陷入敗亡的絕境!祿官與猗盧若是真的大戰一場,哪怕餘波涉及代郡,便非眼下的晉軍所能輕易承受。以至於就連好戰如丁渺者,都已經首先做好了阻斷山路、龜縮死守的安排。
“隻是……”丁渺又咧嘴苦笑道:“祿官此前為了阻止我們奪取代郡,甚至調動了數千騎兵奔襲而來,其人對朝廷的態度可想而知。溫太真輕車簡從深入虎穴,實在危險重重;我們若是閉塞山道不聞不問,太真等人又當如何?”
溫嶠是越石公任命的正式使節,陸遙、丁渺二人隻是輔弼罷了。正使遇險而副手不聞不問,全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然而堂下各人交頭接耳,卻無人響應丁渺。
沈勁皺著眉頭盤算了片刻,冷笑著大聲道:“各位,我真不明白你們慌什麼。拓跋鮮卑人數雖眾,可他們忙著內訌,彼此廝殺還來不及呢,哪裏威脅得到我們?咱們代郡七千鐵騎是新勝之軍、氣勢正盛,將士們又是齊心協力。要我說啊,鮮卑人亂得好,這反倒是個渾水摸魚的好機會。咱們點起兵馬來,但不必急於行動,先讓祿官和猗盧狠狠廝殺一陣。等到鮮卑人死得差不多了,咱們再沿白道川前進,向北迫近彈汗山……一舉拿下!”
蜿蜒盤旋於燕山群峰夾峙之間的險峻山路白道川,以其道路土色發白如石灰而得名,是連接萬裏草原與河北的重要孔道之一。沿著白道川往北,行百數十裏,便能到達雄踞大漠以南、昔日鮮卑王庭所在的彈汗山。沈勁生來毫無顧忌的性子,一向以來都是敢想、敢說、敢做。眼下竟似在考慮出兵彈汗山,以代郡武力強行插手拓跋鮮卑亂局。
然而沈勁尚未說完,一名獨眼大漢越眾而出,向陸遙深深施禮道:“將軍,某有一言。”
“慶年兄有話請講。”
那大漢正是陳沛:“將軍,這些天來,將士們枕戈寢甲、東征西討,前後不下三十戰,往複跋涉的路途合計幾近千裏。沛雖無學,也曾聽說‘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的道理,如今我軍的形勢便庶幾近似。無論是久經戰事的河北精卒、或者是勇猛嗜戰的胡族健兒,在頻密的戰事之後,都已經極度疲憊了。更不消說,有許多將士的傷勢未愈,哪怕歇上兩三個月,都未必能恢複過來。”
陳沛並無晉陽軍的背景,而是陸遙昔日在成都王帳下的舊識,因而他的想法之中,並不將越石公之令看的特別重要,而更多從代郡當前的局勢出發:“我軍既然力奪代郡,本身就已經足以震懾北疆胡族,越石公給予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下一步的行動便不必急於一時。何況,以我軍現狀,還能用於長驅作戰的,尚有多少?縱然盡起七千鐵騎,較之於拓跋鮮卑數十萬眾而言,終究難以相提並論。這點兵力縱使距離彈汗山更近數十裏,果然就能起到特別的作用麼?以末將之見,不如暫且予將士休憩。想來溫長史當有應對之策,待彈汗山上再有消息傳來,我們相機而動不遲。”
一時間,眾人意見紛紜,誰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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