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將軍。衛某自從前來軍中,日常所見,無不是精兵猛將,無不是雄赳赳的英武男兒,代郡軍的強悍,我已深悉。然而此番諸位將士長途行軍,整夜無眠,無論士馬都疲憊不堪,眼下猝然遇敵,更沒有半刻休整的機會。而敵軍張網侯我、以逸待勞……敵我的優劣實在很是明白。”
衛操看了看四周的將士,見他們都露出讚同的神情,於是繼續說道:“鮮卑人的戰術,取法於草原上狼群捕獵的策略,也就是……”他抬手作勢,比劃道:“先以來去如風的輕騎四麵八方地反複抄掠、輪番滋擾,待到敵軍疲憊的時候,在出動精銳的重騎強攻猛打,一舉殲敵。這樣的戰術,正針對了我軍最大的軟肋。此刻將士們還能靠著血氣之勇強自支撐,如果戰事延續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以後呢……在敵軍輕騎十數次乃至數十次的抄掠滋擾之後,恐怕我軍將要疲憊倒地,隻待鮮卑人提刀來殺了吧。是以,我軍唯有速戰速決一途。”
“然而,我軍如何才能達到速戰速決的目的?當前的局麵,敵軍的數量倍於我方,兵法雲,守則不足,攻則有餘,以弱勢之軍貿然攻打強大之敵,是自取敗亡之道也。所以,陸將軍才單騎出陣痛罵王浚,意欲激得他暴怒來攻。一旦敵軍全力發難,便如兵法所言,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我們不妨且以穩守的方式坐看敵軍來攻,待到敵軍露出可乘之機,再行籌劃取勝之法。”
衛操所引用的,乃是孫子兵法中《軍形》一篇。他又將兵聖的言語稍作了些曲解。“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兩句,其實說的是敵人無可趁之機便暫且防禦,敵人有可趁之機便發動進攻的意思。但衛操用在此處,意思則是穩固的防禦足以使敵人沒有可趁之機,猛烈的進攻反倒容易露出破綻。
這番話對於普遍欠缺文質的武人來說,未免有些晦澀難懂,諸將一時麵麵相覷。薛彤皺了皺眉,轉向陸遙道:“那王浚身為河北諸方鎮中的雄長,本身深通韜略、足智多謀。道明何以確定他必會中這激將法?而若敵軍果然不顧一切大舉強攻,我們的取勝機會又在何處呢?”
中軍將校一邊觀看戰局,一片討論。而在全軍最前端的車陣以外,戰旗獵獵,戰鼓如雷。
數百精騎齊聲發出震天的怒吼,策騎向前。從車陣中留出的通道衝了出去。一時間,馬蹄踏起翻飛的土塊、草根,將比較幹燥的部分高高揚起,使得整個車陣都被深褐色的塵埃遮掩住了。
這支騎兵堪稱是代郡軍的精華所在,係由劉遐的冀州騎兵舊部和代郡雜胡降眾中特別驍勇善戰者混編而成,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置生死於度外的強悍戰士。憑借著精湛的騎術,他們在極短時間內就將戰馬奔馳的速度提到了極限,如同一頭潛伏爪牙的巨獸突然暴起撲食。隨著怒馬狂奔向前,一杆杆平伸的長槊就像是巨獸的獠牙猙獰探出。
而在他們的奔行方向上,鮮卑輕騎驚呼著,竭力勒馬向左右兩翼轉向。鮮卑人的英勇並不下於代郡騎兵。但正麵對決從來都不是輕騎兵的強項。由於受到馬首的阻礙,騎士在戰馬上的時候是無法向正前方開弓射箭的,因而以弓矢為主要武器的輕騎兵總是側麵對敵,甚至背對敵人奔馳。每一名優秀的鮮卑輕騎都具備非凡的耐性和判斷力,依托反複不斷的騷擾、誘敵、射擊,以左右馳射、返身馳射等高難度動作殺傷敵人,緩慢地勒緊敵人脖頸上的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