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忽有女子輕聲笑道:“世弘先生,何必如此性急。”
傅宣愣了愣,長歎一聲,起身施禮:“胡夫人,不是我性急,而是……陛下不能再等了。”
自從竟陵縣主受東海王所命,派遣司馬王斌等五千甲士入衛宮禁之後,皇帝名義上依然是大晉之主,其實內外隔絕,與看押在金墉城的清河王司馬覃堪稱一對難兄難弟,同與囚犯無異。而皇帝的舊日親信也盡數丟官罷職,再也不能起到半點作用。若非如此,東海王實難安心領兵出外也。然而,傅宣竟然說:陛下不能再等了?這句話難道是在說,那位身在五千甲士監控之下的傀儡皇帝仍然能夠與外界聯係,而傅宣就擁有著與皇帝溝通的渠道?這個消息若是傳入有心人耳中,隻怕立即就會引起滔天巨浪。在這座被東海王掌控著的洛陽城裏,不知幾人要掉腦袋,不知幾個家族要從此衰敗。
偏偏傅宣就這麼坦然說了,似乎並沒有太過介意,甚至沒有起身去探看與他談話的究竟是誰。這樣一來,反倒令得間那“胡夫人”怔了一怔,過了許久才應道:“世弘先生言語居然這等直率,真是好膽略。我前些日子刻意打探,倒顯得手段低劣,須得誠懇致歉才行。”
哪裏來的膽略,不過是山窮水盡之時,亟需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罷了。傅宣連聲苦笑:“不必,不必。”
話音未落,便見三人緩步入得房中。
左邊是條相貌威武的壯漢,傅宣這些日子流連於紅袖招裏,認得這人乃是此地一名姓馬的扈從頭目,聽說久經沙場考驗,是難得一見的猛士;右邊是個年方及笄的婢女,長得高鼻深目,一對碧藍色的眼珠勾魂奪魄,原來是個胡姬。中間則是一名正當妙齡的美貌女子,看她款款邁步,姿態莊重嫻雅,周身衣著更是雍容華貴……傅宣知道,此人正是適才在外與自己對答之人,也就是這些日子借著無數鶯鶯燕燕,反複迂回打探自己身份的那位紅袖招女主人。
事實上,傅宣也直到昨日主動提出要與主事者見麵,才知道此地的主事者居然是個女人,而且整座紅袖招上下都隻稱她為“胡夫人”,並無人了解她的底細。這樣一個身份詭異的女人,實在不能讓人放心托付大事。問題是,傅宣和皇帝,都不能再等了。
馬姓壯漢在房門一側站定,胡夫人與隨侍的胡姬安然落座:“世弘先生的身份背*景,我已了解;因此你說要見我,於是我便來了。卻不知足下有何見教?”
傅宣長歎一聲,麵露悲憫神色:“聽說,東海王殿下將要誅殺清河王,陛下為此十分憂慮。”
清河王司馬覃乃武皇帝之孫,幼年時就被人稱讚“神姿岐嶷,慧智早成”。由於諸王混戰多年,武皇帝的嫡脈子孫凋零大半,而惠帝的子嗣湣懷太子父子又先後夭亡,因此他於太安元年時被擁戴為皇太子。此後數載,司馬覃兩次失去皇太子之位,但朝中擁戴他繼位的,始終大有人在,惠帝皇後羊獻容也是司馬覃的主要支持者之一,惠帝駕崩後,羊皇後甚至曾親自出麵催促清河王即皇帝位。然而,東海王以帝室疏宗的身份執掌朝廷大權,絕不容羊皇後以太後身份操縱司馬覃,與自己爭奪中樞實權,因此才使得豫章王漁翁得利。
永嘉初年末,由於東海王與皇帝的矛盾漸顯,北軍中候呂雍、度支校尉陳顏等清河王的支持者又開始多方遊說,希望以清河王為皇太子,隨時準備取代皇帝的地位。可惜,他們實在低估了東海王的決心和手段,十二月末,竟陵縣主率軍入洛,同時將皇帝和清河王的雄心打成粉碎,就連惠帝羊皇後也被趕出了弘訓宮,廢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