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米村——潁河鎮(2 / 3)

譚漁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沒有說話,而是挪開了目光。陽光從冬天的枝條裏穿過來,他臉上的皮膚似乎比我昨天看到的更青了。可是……我說,昨天我們談起這件事情,你卻說沒有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譚漁把目光從忙著黃秋雨喪事的人群裏收回來,看著我。我看到他咽喉上的皮膚滑動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的敵對情緒讓我吃驚。在我的刑偵生涯中,很少碰到持這種態度給我說話的人,到底是個作家,一個有個性的人。我說,你應該明白,作為一個公民,你有義務協助公安機關……

有法律規定?譚漁打斷了我的話,他有些激動。他從坐著的長凳上站起來,對我打著手勢說,我可以協助你們抓凶手,可是,我卻對你們的能力表示懷疑……

小莫也從凳子上站起來,很顯然,他對譚漁有些不滿,但我伸手攔住了他。

兩年前黃秋雨的車禍,不是明顯的謀殺?案子你們破了嗎?沒有呀。在我覺得,作為國家機器,如果你們隻管一些下不痛不癢的瑣事……

這叫瑣事?小莫終於忍不住,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說你也未必懂。譚漁看了小莫一眼,又把目光轉向我,黃秋雨的曆史故事,你不是看過嗎?不說別的,一個“信陽事件”就死了那麼多人,可是誰出來管了?誰出來承擔了?我們犯下了多少這樣的錯誤?這是我們所處的社會出了問題。魯迅當年為什麼棄醫從文?那就是他覺得我們這個民族出了問題!莊子講過一個故事,叫相忘於江湖,如果我們全力去解救一個人為的災難,無論你做的有多好,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樣的災難,它能勝壓根就不發生嗎?

譚漁停頓下來。眼前這個年近五十的男人,怎麼看,都有些像一個還沒紮胡子的憤青。他剛才說什麼?“信陽事件”?對,他說的這個“信陽事件”肯定是黃秋雨那十個關於曆史和死亡故事裏的一個,是《記者》還是《護士》?譚漁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我這樣說,並不是有意否認你們所做的工作……

我承認,譚漁的直率感染了我,我說,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這些具體的工作,總得有人來做呀,比如黃秋雨的命案……

我也理解你的意思……仍在激奮之中的譚漁,再次打斷了我的話,他說,也不是我不告訴你,今天我把話給你明說。首先,我是不願意接受你和我談話的語氣,你應該明白,你是在向我了解情況,而不是審訊。我知道,你們可能已經習慣了這種說話的方式,但是,如果是一個人持著強勢態度麵對另一個人說話,我是不能接受的。我這樣說,你可能不願意接受,但事實就是這樣。

盡管譚漁的話讓我感到不舒服,但我承認他說的是事實,而且這事實,多年以來都被我們所忽視。他說的不錯,昨天我和他說話的時候,就是那樣一種心態……

這是一,譚漁說,第二,我覺得米慧和黃秋雨之間的事,與黃秋雨的命案關係不大。既然我認為關係不大,那我就不如幹脆避開這個話題。不過,如果你真的覺得這事兒和黃秋雨的命案有關,你現在需要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但前提是我要知道。

米慧現在到底在哪裏?

年前她在和黃秋雨分手之後,就去了深圳,她有一個同學在那裏。

這事黃秋雨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看,又來了,審訊的口氣。本來我可以不告訴你,但是,我有言在先。我也是昨天剛從米慧她母親那兒得到的消息,我認為這事關重大,所以昨天我從錦城回來,就直接去了米村,沒想米慧的父親已經去了深圳。他去深圳,就是去找米慧。米慧是春節前離開錦城的,而且在她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和黃秋雨聯係過。黃秋雨命案是什麼時候?春節過後,這前後相隔一個多月,有沒有關係,這你們自己來斷定。

麵前的這個人,話語裏不但充滿了火藥味,而且過於武斷。即便是米慧離開錦城有一個多月,但是我們仍然不能排除她與這個案件的關係,因為還有羅旗,還有米食堂,他們對黃秋雨的仇恨都是因為她而生發,怎麼就說沒有關係?但我知道,現在不是和他理論的時候。我從兜裏掏出錢夾,又從錢夾裏掏出了他經手的那張彙款收據,遞給了他。

譚漁先看我一眼,然後才接過那張彙款收據。我看到他拿著單據的手哆嗦了一下,他青色的麵容上,呈現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從那張紙條上抬起目光,但是他像剛才在我提起米慧時一樣,沒有看我,而是把目光轉向那群為黃秋雨的喪事忙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