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說完對我大搖其頭。表情中有三分的厭惡、三分的惋惜、三分的公事公辦,還有一分的見怪不怪。

我一聽急了。我說:“哎等等,等等,您不能這麼給我,也就是給作家下結論啊!不錯,我的,也是我們作家的職業,是要求我們經常編一些虛假的故事,騙人們的感情投入,騙人們的眼淚。但是普遍的人們的心靈,往往很需要這一種欺騙的呀!這一種被騙的過程,更多的時候是一種享受的愉悅的心理過程嘛!編的能力差就是想象的能力差,就是構思平庸,就是……”

那男警又一次豎起了手掌。

“我抗議!”

他便取下了墨鏡。那一時刻我發現他那雙黑眼珠竟變成紅眼珠了。像兔子的眼睛一樣。我頓覺臉上仿佛被兩支煙頭兒同時燙了一下,“哎喲”一聲,身子朝後一仰,險些栽倒。

他冷笑著緩緩又將墨鏡戴上了。

女警將臉轉向他,低聲說:“我們給王朔定的是甲級三類,而給他定甲級一類,會不會有失公道呢?”

而他以不容改變的口吻說:“就這麼定!王朔還有改造成為一個不說假話的新地球人的希望!而我看他幾乎不可救藥!他這樣的說假話的家夥,對我們所進行的偉大工程最具顛覆性!他的性質當然比王朔嚴重!甲級!一類!記載在案!”

這簡直太豈有此理了!對我選擇的將終生從事的職業,下定了具有公然的誹謗和誣蔑性質的錯誤言論之後,還不許我替自己也替作家這一種職業進行辯護,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急赤白臉地說:“我不服!我一百個不服!今天我不和別人比,單隻和小王朔比!怎麼他就有希望被改造成一個不再說假話的新地球人?怎麼我就那麼的不可救藥了!最起碼,我也得歸在有希望一類!要不你們也別對王朔懷有什麼良好的希望!也得把他歸在甲級一類!和我同歸在不可救藥的一類!否則我是絕不答應的!”

“放肆!”

那男警倏地舉臂朝我一指。

我又是一陣發愣,由愣而有所省悟。

愣過後我開始冷笑。

女警告誡地說:“你別冷笑啊,冷笑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我旋即一板臉,也伸出了一隻手,以針鋒相對的口吻說:“兩位,我不和你們理論了。現在,我要看你們的證件。請出示證件吧!”

“證件?”——那男警將臉轉向了女警,聳聳肩。

女警微笑了,笑得十分之甜,十分可愛。

她語調淡淡地說:“我們沒有證件。”

我說:“沒有?那我可有理由懷疑你們是冒牌的了!”

她說:“是的,你有理由懷疑。其實你早就懷疑了。你怎麼現在才開始懷疑呢?”

瞧她那模樣,似乎認為我弱智。

那男警說:“而且,你懷疑得對。我們不但是冒牌的,也不是人。”

“不是人?你?她?你們兩位都不是?這話可是你們自己說的!”

男警莊嚴地點點頭。

女警也莊嚴地點點頭。

“那你們究竟算什麼東西?鬼?妖精?”

女警鄭重地說:“我們不是鬼,也不是妖精。我們強調我們不是人,是按照你們地球人的思維邏輯而言。我們來自另一個星球。”

“另一個星球?”

“對。”

“哪一個星球?”

“說了你也不知道。”

“怎麼來的?乘不明飛行物來的?”

“我們來到地球,並不需要乘什麼。想來,憑意念就來了。”

“哈,哈!”

我霍地站起,跨出幾步,將房門一掌推開,衝他們吼道:“不管你們究竟是不是人,不管你們究竟是打哪兒來的,也不管你們的企圖是什麼,都他媽的趁早玩蛋去!否則我一撥電話,三分鍾後真的民警會趕來,你們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想象著我的眼睛也紅了,因為我覺得它們在呼呼地往外噴火。

那女警緩緩將臉轉向了男警。看得出,他們之間,在麵臨挑戰的關口,她還是要看他的眼色行事的。

那男警緩緩地站了起來,並且,緩緩地,也是堅決地,摘下了他的墨鏡。他眼中竟射出兩道紅外線似的光線!倏間我覺得胸前有兩處像被燒紅的鐵釺子捅了兩下,本能地朝後一跳。低頭看時,見襯衫上已出現了兩個洞,露出兩點灼紅的皮膚。

於是我聯想到了美國電影《女超人》中的相同情節,又好氣又好笑還很痛。媽的,跟老子來這套!無非是什麼特異功能之類的小把戲。老子不信旁門左道,不信邪,也不懼邪!

我順手從牆上摘下了寶劍。那是多年前從外地買回來的。原本是為了健身的,卻一直掛在牆上沒動過,不想今天終於派上了用場。正應了寶劍兩麵所刻的字——沒有必要不拔,不鎮邪獰不插!

我當然是打算用寶劍威懾他們,喝令他們立刻從我家滾。不料一抽,沒抽出來。再抽,還沒抽出來!什麼他媽的龍泉寶劍!也沒沾過水,居然鏽住了!

那女警瞧著我不知所措的樣子,掩口笑了。我立刻明白不是寶劍鏽住了,是她施的法術。

那男警又戴上他的墨鏡,隨後輕輕地對我吹送過一縷冷氣。我頓覺全身僵硬,竟被“定住”了。不,不是被“定住”了,而是被“凍”住了。脖子以下,渾身無一處幸免地結了層冰。變成了一條剛從冰櫃裏取出的魚。又好比是一串兒糖漿晶瑩的糖葫蘆。幸而他“氣”下留情,我的頭還能轉動自如,大腦沒被凍住,思維能力仍保留著。

那男警則吸起煙來。吸我的煙。就見我擺在桌上那煙盒,自動立了起來。一支煙不可思議地從煙盒裏彈射而出,飄在空中,奇妙地在空中表演了一番“舞蹈”。仿佛一架世界上最新式的戰鬥機小模型,忽而豎起“機頭”,陡直上升,忽而一個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俯衝下來。他以意念將那支煙玩弄夠了,一張口,煙便平穩而又準確地衝他口中飄移過去,被他雙唇輕輕叼住。他吐出的煙霧也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五顏六色,繽紛絢爛,美麗極了,並且那一縷縷美麗的煙霧在空中迅速彌漫開,組成了一幅幅圖畫。如同丹青大師們以大寫意粉墨潑畫成的印象派國畫。

女警問:“看到了嗎?”

我如呆如癡地點了下頭。

這一切太邪門兒了!我這個從來不信邪不懼邪的人,那一天那一時刻,也不禁地對其邪信之懼之了。

女警說:“你可以開口講話。我們還沒取消你開口講話的權利。現在我再問你,我們瞧著你的時候,你覺得身上很不自在是不是?”

我說:“是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