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麻糖(1 / 1)

重慶麻糖

星期三下午,我在縉雲廣場上溜達,站在紫玉蘭樹下,看著禿枝上拱出毛茸茸的新芽苞,心想,過不了多久,它將開出豔麗的花朵。

從遠處飄來清脆的叮當聲,一個背竹簍的賣糖人,敲著手中的鐵器,慢悠悠地走來,這就是重慶的名吃“麻糖”。民間流傳一首童謠:“麻糖匠,叮叮當,打爛碗,賣婆娘。”唱歌謠的人均已長大,漸漸老去。新一代的人,對小吃不感興趣,轉變不是時間的問題,是新舊文化碰撞的結果。麻糖匠戴著老式黃軍帽,穿著四個兜的藍製服,在他身上找不到時代的影子。他的這一套行頭,與周圍的高樓格格不入,引起人們懷舊的情緒。我想了解麻糖匠,品嚐正宗的小吃,便喊住麻糖匠,讓他稱兩塊錢的糖。我買得不多,但麻糖匠很高興,他的一招一式我還沒看清楚,糖已經敲完。他掀開竹匾筐,從背簍裏拿出小綠盤的秤。麻糖匠不似北方串街的小販,不斷地吆喝,手中的一把鐵榔頭,白鋼打製的刀,重慶人叫它“鑽鑽兒”,前麵寬,往後漸變小,形成鋤頭狀。有人買糖,“鑽鑽兒”貼在需要的位置,榔頭敲“鑽鑽兒”的彎曲處,一塊齊整的“麻糖”切割完成。鐵器的敲打聲,就是獨特的語言,傳遞記憶的溫暖,表達對過去的懷念。

麻糖匠的老家在四川隆昌,距離北碚二百多公裏,坐車要四個多小時。他今年五十七歲,來北碚賣麻糖多年。隆昌古時稱為隆橋驛,1567年,明朝隆慶元年設縣。

我來北碚不久,在嘉陵風光步行街上見到過背竹簍的老太太,不時打擊手中的鐵器,當時不明白這是在幹什麼,目光好奇地追著背竹簍的人消失在人流中。問高淳海才知道,這是賣當地的名吃“麻糖”。重慶話發音,糖字念成一聲,習慣性地叫 “麻湯”,賣麻糖便成“敲麻湯”。

“麻糖”的製作工藝不複雜。大麥發芽,切碎當作催化劑,糯米浸泡、蒸熟,與麥芽羼混,幾個小時之後,將它們壓榨,產生麥芽糖汁。廉價的食物給那一代人,留下多少追憶和回味。

我每天到盧作孚路的菜市,在路口總能遇到麻糖匠,他笑眯眯地注視過往的行人。地上放著竹背簍,簍口上扁形的“竹蓋蓋兒”,放一大塊塑料包裹的“麻糖”,兩隻手分別拿一隻鐵器,偶爾敲一下,清脆的擊鐵聲,穿透喧鬧的人群。

普通的工具,被一雙手溫暖,情感的體溫傳出希望。每一次的敲擊,訴說時間的故事。叮當聲聽起來單純,不帶一點雜音,它隱藏著諸多元素:曆史的縮影,地域文化的特點,人的悲歡離合。孤獨的聲音,似乎每一個音符都在與時代抗爭。熟悉的聲音,依然清脆悅耳,並未因時間的流淌而積落塵埃。

食物是地域文化的代表,它表現時代的特殊背景,當它即將逝去的時候,成為人們懷舊的東西。“敲麻湯”不僅是生存的方式,也是文化的傳承。“麻糖”演變成文化的符號,不需要記載,它在時間的紙上,刻下腐蝕不掉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