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叉以意大利屠夫式後衛的剪刀鏟把我鏟倒在地,我像一顆石子彈到鐵絲網上,摔了個蛤蟆仰。一隻手伸了過來,把我拉起。那是凱子的手。我像握住一個女人的手一樣,心中一熱,瞬間對他的仇恨居然跑沒了,內心是對曾經熟悉的溫暖的渴望。我相信大多數人的心跟年輕人的雞巴一樣,該軟時軟,該硬時硬;而我的心卻跟老頭的雞巴一樣,該硬時軟,該軟時都化了。這個真理此後不斷得到驗證,從而我確信自己不能當政客、商人等需要理智的職業,最終淪落為隻能把感動當飯吃的作家,去尋覓世間迸發熱淚的角落。話說回來,也就是此刻,我的理智真想讓我把凱子的手甩開,留給他一個冷峻的背影。但是我的心做不到,不可否認,我是個可憐的家夥,一點火星般的溫暖就把我全部融化了。
我努力克製住想和他對話的欲望,若無其事地站起,重新融入比賽。心中卻有個疑問,接受他呢?還是拒絕他?此刻天氣驟變,幾聲悶雷之後,大雨澆了下來。雨驅散了大部分活動的學生,但我們幾個沒有走,繼續在雨中肆無忌憚地踢。我們見過雨中的意甲或者英超,當然也想體驗一把。雨像一張巨大的網,我有一種被擁抱著的感覺,雨也像興奮劑,讓我更加瘋狂。雨根本沒有減弱的樣子,視線變得模糊,積水中的傳球路線也變得複雜,踢球的人漸漸少了。我在雨中打了個重重的噴嚏,凱子在我身邊叫道:“著涼了,回去吧!”我沒有繼續,繼續追逐著足球,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球場的人。
次日我開始發燒,神智一會兒迷糊一會兒清醒。模糊中我記得宿舍裏的人在問我是不是真的發燒,一個個用髒兮兮的手探摸我的額頭,然後展開激烈的爭論。接著王大傻來了,班長畢竟是班長,一摸我滾燙的額頭,就能確定我是發燒而不是發冷。梁檔自告奮勇帶我去校醫院,後來梁檔一直在我麵前居功自傲,說我的命是他撿來的。我用最後一點清醒,緊緊攀附在梁檔的單車後座,到了小紅樓附近,我像一塊泥巴一樣掉了下來。梁檔索性停下來,把我扛進醫院。我估計這是梁檔一生中最偉大的行為,與之相比,他的其他行為都顯得猥瑣。
回到宿舍後,他們把我當成高幹來對待,把一瓶開水放我床前供我享用。平時提開水的人少,喝開水的人多,開水屬於供不應求的物質。我在眩暈中做夢,說夢話,幾乎我所接觸過的人,甚至擦肩而過的人,都在夢中大聚會。有時候,我的意識中明明知道這是夢,但人物依然栩栩如生,發燒把人帶入莊子夢蝶真幻合一的境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