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悲慘的兩件事情,據說是愛好變職業,相親遇傳銷。這兩件事情,顏茴總算是都湊齊了。
她在那個咖啡館裏坐立不安,像得了難言之病,扭動著屁股,擺出很多不同的姿態對著蛋糕對麵的那個男人。
在他口沫橫飛的掃射下,那個蛋糕已經千瘡百孔,奄奄一息。
“其實,像你這樣高貴又充滿時尚氣息的女人,一定會明白這一種全新的銷售模式。這種模式在國內因為剛剛引進,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國外已經發展了很多年,還得到了英國女王的認證。”
顏茴驚訝地想,這幫人不就是一傳銷嗎?連英國女王都不放過,她那把年齡能認證什麼,認證這種新型衛生巾實在是充滿了科學的基因?
那個相親的男人長得非常精英,小眼睛上戴著無邊的眼鏡,陽光下發出狂熱的閃閃光芒。
顏茴聽到他說:“你看這個藍芯,這可是衛生巾的CPU中央處理器,吸引量是普通的十倍,這種技術的保密程度和可口可樂的配方一樣絕密。”
終於,咖啡館裏那個已經趴在吧台後都要睡著的服務員,聽到這個下午唯一的一桌客人中的那個女子站了起來,大聲地叫道:“買單。”
顏茴站了起來,指著那個做衛生巾傳銷的相親精英男,一字一句地說:“買單,他付錢。”
顏茴把那個精英男甩到了咖啡館裏,衝到了街頭。
於是路人看到一個剪著碎發的女子,化著精致的妝,半長不短的頭發貼著頭皮,讓她有一點男孩似的調皮,她踩著一雙九厘米的高跟鞋,穿著一套很淑女的精致套裙,不倫不類地走得飛快。
“貝拉拉,我都聽你的,專程去購了一套看起來很溫柔的裙子,為了讓我看起來更高一點,還穿了最高的高跟鞋。我也沒有對他說搖滾,說藝術,說文學,我根本沒來得及發揮,他就和我說了三個小時的衛生巾。我現在已經是衛生巾權威了,你知道蝶形和弧形的本質區別嗎?”
“……喂,貝拉拉,你說什麼?我這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會沒有人要?會變成剩女?怎麼可能,追我的人都排到了月球……”
顏茴在發泄了一條街之後,再掛上電話,一回頭,才發現路人紛紛側目,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顏茴吐了吐舌頭,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立即跑了。
顏茴這場相親,是從前的同居密友貝拉拉介紹的。
貝拉拉之前暗示自己已經到了需要更改同居對象性別的年齡了。顏茴開始一直不明白,後來才知道,貝拉拉其實就是年齡大了,開始發春了,想和男友同居了。
於是,顏茴就一個人灰溜溜地搬家了。
貝拉拉一直都心存內疚,便四處張羅著幫顏茴相親,本著“寧可相錯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連這種衛生巾精英男有時也會誤介紹。
貝拉拉最後說:“行了,別叫了,你有一個快遞,不知道是誰寄來的,看樣子還不知道你搬家了。東西在我屋裏放著,你自己去取,我還在上班。”
顏茴隻好自己去了曾和貝拉拉同居的家。密友總歸要讓出位置給男人,重色輕友是人之常情,但貝拉拉卻一直沒有換鎖,意思是顏茴永遠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回來。
這個城市裏最溫暖的一個歸港。顏茴站在屋子裏,雖然家具換了不少,布藝沙發也換新了,但是無論如何,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滿著愛。在放著兩根一樣款式卻不同色的牙刷上,在並排的兩個心形水杯上,在床頭那個長長的雙人枕上,而自己和貝拉拉的合影,還放在床頭櫃上,裏麵的兩個女子坐在海邊,望著鏡頭,笑得沒心沒肺,陽光下的眼角都彎成了月牙兒。
顏茴笑了笑,在貝拉拉指定的地方找出了還沒有拆封的快遞件。是一個小盒子,搖了搖,裏麵有東西撞得啪啪響。顏茴想找一個剪刀拆開來,寄件人的地址寫得很潦草,根本無法看清楚。
難道還有人暗戀我多年,給我送來初戀的禮物?顏茴又開始做白日夢了。她裝出很無奈的樣子,雙手做扇子樣扇了扇,不是我的錯,都是春天惹的禍。
顏茴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伸出手去,拿起茶幾上果盤裏的刀。
快遞的盒子包裝得很嚴實,被膠帶纏成死死的一團。顏茴拿著那把瑞士軍工刀,刀口鋒利得幾乎可以吹毛斷發。
用這種刀削水果,貝拉拉的男友果然很MAN。
顏茴笑了笑,拿起刀開始小心翼翼地割膠帶。因為很專心,屋子裏一時安靜得隻能聽到平穩的呼吸聲和刀割膠帶的沙沙聲。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來,那聲音似笑非笑,像是敲門聲,又像是有人在打鼓,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雖然不大,但還是讓高度專心的顏茴抖了一下。
那刀突然歪了一下,劃到了顏茴的手指上,鮮紅的血立馬從指頭流出,看得人刺目驚心。
顏茴捂著流血的手指,忙跑去找創可貼。幸好貝拉拉沒有把藥箱亂放,找出創可貼單手用牙咬著給貼上了,幸好傷口不深。
等做完這些後,剛剛那個讓她手指流血的聲音又不響了。顏茴差點氣炸了,那其實是她的手機鈴聲。這個鈴聲是剛從網上下載的,那個似笑非笑像是人敲門又像是打鼓的聲音,其實是一個英國樂手的非主流音樂創意。
為什麼昨天晚上感覺還很有個性,今天就被嚇得割了手,顏茴沒有反省自己的過錯,她把手指受傷一味地怪罪到讓鈴聲響起的人身上。
她怒氣衝衝地回撥了過去,不管是哪路神仙,讓自己受傷都是不可原諒的。
手機那邊的聲音比她的還要大:“那個破爛中年大媽穿個圍裙,就是你的創意?”
“什麼?”顏茴完全蒙掉了。
“你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麼?都是懶羊羊的食物嗎?”
“啊!”顏茴那張無辜被迫張到了極限的嘴。
“就憑你這種小學生水平,也敢專職?”電話那邊的聲音終於確定了,是個男人的聲音。如果不聽內容光聽音質,一定會以為是電台午夜悄悄話節目的男主持。
但是,顏茴現在卻被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氣得要爆肺了。
“大叔,你誰啊?你老年癡呆打錯電話了吧?”
劉岩在電話這邊也被震到了。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人叫過他大叔,很多女人看到他都是雙眼冒出心形的氣泡,都恨不得衝上來要簽名。
雖然,他隻是一個充滿潛力還沒有出名的恐怖小說作者。
但是,他投給《夜驚》雜誌的那個《廚房》的稿子,怎麼也不用畫那麼醜的一幅畫在裏麵吧,一個中年大娘穿著圍裙想幹什麼?那個畫手肯定一眼也沒有看過內容,所以才會畫出這麼不符合原著的作品來。
於是,他搞到了畫手的電話,直接打過來開罵,卻沒有想到,還沒有接通就已經害得顏茴手上挨了一刀。
顏茴算是遇到了克星,等弄清楚原因之後,隻能是無言。
她多年前愛好畫畫,沒想到當自己的愛好變成職業之後,會遇到這麼多無奈的事情,連作者都會打電話來指責她畫得不好。
“大叔,如果我畫得爛的話,也是因為你的作品隻配用這種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