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茴的目標地就是吳成文的老家,一個叫砂陽的小縣城,它坐落在江邊。從穀歌地圖上看,根本找不到這麼個地方,因為太小了。
而從地圖上看,可以看到那個點確實比芝麻還小,就這麼一個地方,顏茴一個人要涉千山萬水,但她沒有選擇。
沒有飛機可以直達,隻能先坐火車,臨時購票又沒有臥鋪,顏茴擠在悶得像蒸籠的火車廂裏,汗味、臭味、食物味,以及人身上特有的那種腥味全都混在一起。
顏茴從前的身體素質雖然比不上女金剛,但也沒有那麼嬌貴,經常打球、遊泳、爬山,絕對不是溫室裏的花朵,出不得門,見不得風雨。但這些時日經曆過那些煩心恐怖的事情後,顏茴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又是剛剛從醫院出來,更加的虛弱不堪,再被車廂裏的暑氣一蒸,她感覺頭昏眼花,好不容易擠到的位子上又並排坐著兩個大男人。
最邊上的那個男人把鞋子給脫了,光著腳丫盤在座位上,一邊喝啤酒吃燒雞,一邊和對麵的老鄉打牌,幾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顏茴感覺到一陣頭昏,她知道自己可能是中暑了,急需一個通風透氣的位置,她本想和那個男人提出換下位子,但看人家玩得正在興頭上,又不好意思開口。
細看那個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隨便穿著件襯衫,皺皺巴巴的,小眼睛裏透著點精明,一看就是老混江湖的人精。
但顏茴實在忍不住了,她站起來,剛走到那個男人麵前說了一句 “對不起”,就眼前一黑,人直直地往前跌去。
幾秒後她才恢複了神誌,看到自己正倒在那個男人的懷裏,這可真不算什麼英雄救美的愛情橋段,在腥臊的火車車廂裏,和一個老油子摟摟抱抱的,這讓顏茴大為頭痛。
她掙紮著站起來,那個男人也看出她是不舒服,忙和另外一個人說:“坐過去,坐過去,這個妹子不舒服沒看到啊!”
靠窗的位子給空出來了,顏茴虛弱地坐過去,對他微笑著道了個謝。
那個男人看她斯斯文文的,一副女學生的模樣,忙放下手裏的牌:“我叫李樂,你哪裏不舒服啊?”看顏茴一副防備的樣子,他又笑笑解釋道,“不常出門吧!這出門在外都是個緣分,誰沒有個難的時候呢?你這個樣子就是中暑了,又沒休息好。”
他說著便站了起來,從行李架上摸出一瓶風油精遞給顏茴:“來,試試這個。別看便宜,我們經常出門的就知道,這東西特別好使,有點頭痛惡心的,一抹就管用。”
顏茴感激地接過風油精,衝他說了一句:“李樂,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男人自然喜歡美女的讚揚,尤其是真誠的讚揚。
“你怎麼不坐臥鋪啊?”李樂坐下來把車窗打開,風呼呼地吹打在臉上,顏茴感覺心中的惡悶減輕了不少。她又把風油精抹在虎口、太陽穴和人中處,李樂看她擦了風油精後臉色好了不少,便開口打聽她怎麼會在這裏。
“我臨時購的票,幸好還有座位。”顏茴一五一十地回答。
“那也沒有關係,我幫你問問列車員,看看有沒有臥鋪,補一個就是了。”李樂站起來就去找列車員,在車廂盡頭找到了值班的列車員,一問竟然還有臥鋪,顏茴這才真正找到個地方休息。
從硬座到臥鋪的路上,李樂一路送過來,顏茴心裏感激了好一陣。李樂打聽到顏茴是去砂陽縣,頓時樂了,忙遞上名片,原來他也是去砂陽縣談采購蜜桔的合同,這會兒雖然蜜桔剛掛果,可合同還是要早點談下來。
李樂本身就是砂陽人,做的是水果供應商,走南闖北地四處找貨源,收上來再批出去,生意雖然不大,但也能夠糊口,旅途中遇到美女,自然也是一件樂事。
顏茴接下名片,但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心情再去聯係誰,她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人情了,更談不上去找一場豔遇。禮節性地收了名片後,她就去臥鋪床上休息了。李樂見她整個人都冷冷的不好接近,也隻好作罷,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顏茴下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從查到的交通路線來看,還得從這個小火車站裏坐公共汽車才能到縣城。
一出火車站,很多拉客的中巴車都停在外麵,那些專門售票的婦女,個個膀大腰圓,身強力壯的,一見到客人出站上前就拉住,顏茴還沒反應過來,小包就被人拉著上了車。
幸好這車不是黑車,裝滿一車人後就開動了,票價也是公道的十塊錢。因為都是盤山公路,再加上車子開得極為飄移,在車上晃了一會兒後,顏茴又是一陣頭昏,隻能閉目養神。等到達縣城時,她的雙腿剛剛站在這個小縣城肮髒的地麵上,她就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一個非常嚴重的悲劇。
那就是,她的錢包,不見了。
在這個完全陌生、操著奇怪方言的縣城裏,她身無分文,連身份證、銀行卡都沒有,她甚至連報警都不知道往哪裏走。
她抬起頭,看著縣城的街道,雖然肮髒得不成樣子,但街上人頭湧動。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廣告牌也開始亮燈了,幾家音箱店裏傳來了中國山寨版的搖滾歌聲。
顏茴這個時候才感覺自己徹頭徹尾地沒招了。
等李樂趕到汽車站的時候,他看到顏茴正站在一個商鋪門口,身上背著小包,提著一個行李箱,整個人在燈光裏的側影很好看,小小的鼻尖被光染上一點昏黃,眼瞳烏黑發亮,卻帶著一股子迷惘。
他忙走上前:“人沒事吧?”
李樂剛到家就接到了顏茴的電話。
電話這頭的顏茴真不知道如何開口,剛剛在火車上她對李樂的態度還很冷淡的,可是現在,整個砂陽縣她也隻認識李樂這麼一個人。
反複思量後,她摸出了李樂的名片,撥打了他的電話。
李樂在電話裏知道顏茴的錢包被偷了,人還在汽車站裏,便在電話裏說:“你不要亂動,我來車站門口找你。”
顏茴就站在那裏等,雖然沒抱太大的希望,但是看見李樂的那一刻,她的心裏還是感到一陣安慰和感動:“人沒事,就是錢包被偷了。”
她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因為說什麼都感覺自己像個騙子一樣。
李樂笑眯眯地幫她提起行李箱:“我知道。”
顏茴心裏一動,“我知道”,陳諾思也是這樣說的。雖然李樂和陳諾思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可當李樂說“我知道”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一種被理解的溫暖,這樣的溫暖讓她沒法拒絕。
李樂先領顏茴去吃了些東西,讓顏茴的旅途疲憊少了一半。因為沒有身份證,李樂便把她帶回了家,安排了朝陽的一間客房給她。
“這房子是我爸媽從前單位分的,也不是什麼好小區,但是環境還不錯。”李樂把窗推開,“你看,從這裏可以看到河。”
顏茴望過去,果然是一條大河。河水平靜地流淌著,兩岸的燈火倒映在水裏,色彩斑斕,看起來十分美麗。
她感激地笑笑,問了一句:“那你父母呢?”
李樂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前兩年都走了,不過你別怕,他們都是在醫院裏麵去世的。”
顏茴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能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說:“不好意思,我不應該亂問的。”
“其實也沒什麼,我爸媽如果在地下,應該也過得很好。我爸得的食道癌,從發現到走也就用了兩個月。我爸媽的感情很好,我爸走後,我媽也沒有撐到半年,就追過去了,沒法子。”李樂雖然說得波瀾不驚,但語氣裏還是有著深深的悲痛,“這些都是命。”
顏茴也點點頭:“是啊,凡事都有命,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李樂看氣氛有點悲傷,忙說:“說這些幹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人走了就走了,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