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昂拉雪山密靈穀的密靈洞裏,藏醫尕宇陀對兩個鐵棒喇嘛說:“風幹肉和青稞炒麵已經不多了,狗吃的幹牛肺和碎羊骨也所剩無幾,你們必須回去一趟,今天不回去,明天大家就要餓肚子了。人餓幾天肚子不要緊,兩隻藏獒是不能餓肚子的,它們正在療傷,恢複身體,沒有了食物,我給它們的藥也就不頂用了。”一個鐵棒喇嘛說:
“藥王喇嘛說得對,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害怕我們走了以後這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不聽你的話,萬一他們跑出了密靈穀,丹增佛爺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藏醫尕宇陀說:“這七個孩子和岡日森格是一條心的,我隻要看牢岡日森格,就等於看牢了他們。你們放心去吧,這裏不會有事兒的。”
於是在中午直射的陽光和滿地的雪光碰撞出另一種強光的時候,兩個鐵棒喇嘛告別人和狗,朝著密靈穀外快速走去。
出了密靈穀,就是雕巢崖。不知為什麼,在這個萬年積雪聳成了海的地方,會突兀地冒出一座終年不落雪的山崖。山崖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雕巢,幾千隻雪雕棲息在所有可以築巢的地方。雪雕是見人就叫的,那是高興和感激的表示,因為在雪雕的記憶裏,人不僅從來沒有傷害過它們,還曾經把雪狼咬傷的小雪雕帶回去治好了傷再送回來。
而對於人來說,之所以這樣好心腸地對待雪雕,完全是因為作為高山留鳥的雪雕一生都在草原和雪山之間飛翔,一生隻把鼢鼠和鼠兔作為主要食物。鼢鼠和鼠兔是草原上食草量最大的齧齒動物,超過牛群和羊群食量的幾十倍,如果沒有雪雕對鼢鼠和鼠兔在數量上進行限製,大片大片的草原就會變成寸草不生的黑土灘。
所以牧人們說:“好牧草是地上長的,好牛羊是雪雕給的。”每逢鼠害嚴重的年份,頭人們和寺院的喇嘛們就會帶著最好的酥油、柏香和糌粑,來到雕巢崖下,點起桑煙,念經祈禱,祭祀山神的同時,也請求雪雕之神化為部落戰神,以千百萬的無量之變,吃掉所有的齧齒目孽障。
現在,雕巢崖上的雪雕又開始叫了,依然是高興和感激的表示。在它們的俯瞰下,兩個裹著紅氆氌提著鐵棒的喇嘛匆匆走來,又匆匆走去。
而在很遠很遠的昂拉雪山的山口前,雪雕集體彙合時洪亮的嗚叫就像一隻大手,一下子拽住了一隊就要走出山口的人影。他們是牧馬鶴部落的軍事首領強盜嘉瑪措率領的騎手,是前來搜尋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
搜尋已經持續了半個月,半個月以後的今天,他們接到了頭人大格列的命令:“不要再找了,我們的騎手務必在天黑之前撤回礱寶澤草原。”大格列頭人還說:“與其這樣沒頭沒腦沒完沒了地找下去,不如召開部落聯盟會議,直接質問西結古寺的丹增活佛--為什麼你要把七個上阿媽仇家和仇家的狗藏起來?我們供養你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忘卻曆史,報仇雪恨是部落的信仰,包括佛爺在內,西結古草原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為神聖的信仰承擔責任。”
大格列頭人撤回騎手的另一個原因是,有人看見被逐出寺門的藏紮西在草原上流浪,兩隻手居然還長在胳膊上。這怎麼可以呢?大格列希望部落的軍事首領強盜嘉瑪措,以最快的速度抓捕藏紮西。
牧馬鶴部落的騎手們停留在昂拉雪山的山口,驚愕地諦聽著雪雕的齊聲嗚叫。這嗚叫無異於告訴他們:這裏有人。於是在強盜嘉瑪措的帶領下,牧馬鶴部落的幾十名騎手朝著雕巢崖奔騰而去。
快到雕巢崖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兩個鐵棒喇嘛留下的腳印。
密靈洞裏,七個上阿媽的孩子正在玩羊骨節的遊戲。就在他們玩得忘乎所以的時候,岡日森格悄悄走出了密靈洞。大黑獒那日想跟出去,站起來走了幾步,就被藏醫尕宇陀攔住了:“那日你不能去,你受創的左眼不能讓大風吹,更不能讓雪光刺,不然就好不了。”
岡日森格來到洞外,走了幾步,就開始奔跑,一跑起來就覺得渾身非常舒服。它的習性本來就是在雪裏取暖,在風中狂奔,高峻寒冷的昂拉雪山正好與它的習性相匹配。它兜圈子跑著,越來越快,邊跑邊用鼻子在冷風裏呼呼地聞著。突然它停下了,空氣裏有一股異樣的味道讓它心裏咯噔一下,那不是它一連兩天抓到的雪鼬的味道,是一股格外刺激的狼臊味兒,而且不僅是狼臊味兒,還有狗味兒,狗味兒和狼味兒怎麼能混合在一起呢?